“卡!把门禁卡给我,让我进去,我要去见她,给我!快给我!”应文大声的咆哮,失去理智的他甚至开始动手抢夺许医生挂在胸口的专用门禁卡。
“停!应先生,你给我停下来,听我把话说完!”许医生一边阻拦,一边大声解释。
“不要!我要去见她,我必须要见她!”
“你给我清醒一点!”
“啪!”一声脆响,应文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许医生怒容满面,大声呵斥,“谁说不让你见她了?听我把话说完!你先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一会,然后再去见她,这是你妻子的要求。”
“梦瑶的要求?”应文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呆愣下来,神情一片迷茫。
“是啊,小沈正在里面为你妻子清理血污,多好的姑娘啊!唉……她说不想让你看到她脏兮兮的样子,她要漂漂亮亮的见你最后一面。”
应文猛地抓向自己胸口,莫名的心悸让他痛到无法呼吸,这是一种怎样的悲伤?心如刀绞却又欲哭无泪……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眼前一暗,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许医生和身旁的护士眼见不对,及时将应文拉住,“应先生,应先生,你怎么了?”
两人将应文扶到座椅上,许医生出手号脉诊查。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时气血攻心导致血液不畅,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一旁的护士拍了拍胸口,“那还好,刚才吓死我了,他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许医生摇了摇头,感慨地说:“看得出来,这夫妻二人用情至深啊!可惜了。”
不多时,应文悠悠转醒,却是一副失了神的样子,没有动作,只有眼泪。
“哭吧,发泄出来会好过一点的。”
“应先生,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不闻应文有回应,许医生自顾自地说着,“就是关于这次你妻子产子的事。当我和小沈进入产房后,发现你妻子已经进入分娩状态,而且逐步进入高峰。可是,通常第一胎想要进入这个阶段一般都是需要我们引导,这只能说明她之前学习过分娩的知识,而且一直都在偷偷用力,自行进行着分娩流程,这让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有关妻子的事让应文找回意识。
“直到孩子出生后,她才虚弱的告诉了我原因,她说因为血型特殊的关系,她的家族有类似遗传性的弱点,女性一生中或许只有一次生育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她说很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她坚持一定要生下来。”
“梦……瑶……”应文捂着脸哭泣。
“唉……真是天意弄人,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孩子降世,真的很伟大。”许医生感叹不已。
“应先生,对你说这些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你要想开一些,保重自己的身体,梦瑶姑娘用生命换来了你的骨肉,接下来该你承担义务了,孩子的成长需要你的呵护。”
应文神情呆滞,“如果梦瑶没了,这一生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不是还有孩子吗?”许医生皱眉。
“……”他没有回答,选择了长时间的沉默。
……
数分钟后,产房的门再度打开了,护士小沈跑了出来,“好了,可以进去了。”
“梦瑶——”
看着冲进产房应文的背影,小沈问许医生:“就这样让他单独进去好吗?医院可是有规定的,不允许家属进入,我要不要跟着他?”
许医生摇摇头,“规定不外乎人情,都已经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说起来也巧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冷清的工作日了,今晚的产房内并没有其她母婴,就让他去吧,医院方面我会去解释的。”
“好的。”
“对了,产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许医生问。
“失血量早就已经超出一千毫升了,心率开始不稳,可她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不可思议。”
“嗯,这个叫柳梦瑶的姑娘真的有点不一般,不知道是因为血型特异而让她的体质也强于常人?还是说有什么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提,她竟然由始至终一直忍受着分娩的阵痛而一声不吭,令人难以置信啊!”
“许医生,阵痛是不是真的很疼?”
许医生笑笑,“小沈,等你有一天做了母亲,就会知道了。”
护士小沈联想着耸了耸肩。
……
产房,主要由产室,待产室以及一处婴儿保育室组合而成。第一妇幼保健医院是市级的大医院,这里共有三间独立产室,可以同时容纳三名产妇同时分娩,只是今夜只有一间产室中亮着灯光。
“梦瑶,你真傻,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产室内应文半跪在引产台前,握着妻子苍白的手掌述说心中的不甘。
“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呢?如果你走了,你要我怎么办?”
“阿文,对、不起。”女子的声音轻不可闻,气息微弱且断断续续。
应文悲戚地摇头,“都这样了,还在说傻话,你有什么错呢?归根结底所有的错都在我。”
怅然一叹,他深深自责,“害你成这样的不就是我吗?如果当初没有死皮赖脸的追求你,你就不会和我结婚,不结婚就不会生孩子,这罪魁祸首就是我啊!可老天却瞎了眼,它为什么不惩罚我呢?”
“阿文……不要再说了,你、你是好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我很开心,我、我不后悔。如果……有来世,还、还嫁给你,陪你到老。”
应文强忍着随时会奔溃的情感,“好,都听你的。”
重重地点头后,他换上一副笑脸,只是这笑容是那么的拙劣,那么的牵强,“好!一言为定,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
惨白的面容,惨白的唇,女子的嘴角微微勾勒,半瞌的眼眸闪现一丝神采,这是欣慰亦是满足。
应文自然能够读懂妻子的神情,了感安慰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将一缕因汗水凝结粘连的发丝拨开,“梦瑶,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会记住你的容颜永生永世,你也不要忘了我,永远都不要忘。”
“忘不了的……”
将妻子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应文感受着她的气息,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将这份眷恋永远封存。
“孩子,让、让我再看一眼我们的孩子。”
轻微的话语打断了应文的美好幻想,不舍地放了手,他走到引产台的另一侧,一个光洁溜溜的婴儿依偎在女子一侧的怀中,小模样显得憨态可掬,安安静静睡得很香。
托着肉嘟嘟的小屁股,应文将婴儿抱起,躬着身把他送至妻子眼前。
“梦瑶,他真的很可爱。”
迷离地看着婴儿,女子的笑意渐浓,“宝贝……快快长大,要、要听爸爸,还有奶奶的话,知道了吗?”
似乎有所感应,婴儿肥嘟嘟的小腿蹬了一下。
“看见了吗?梦瑶,我们的孩子很聪明,已经能听懂你的话了。”
“……”
没有回答,女子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因为失血过量导致体温严重下降,一阵猛于一阵的冰冷麻木感正不断地侵袭着她。
“梦瑶!”应文豁然紧张。
“我……没事,没事。”
弥留之际,这个叫梦瑶的美丽女子,挣扎着张大眼睛,抗衡死神争取最后的团圆时刻。
“阿文,关于……孩子的,名字,你、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你说过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平平凡凡的安度一生,所以我们最后约定,如果生女孩就叫她应无忧,如果是男孩就叫应无凡,对不对?”
“对,无凡……我、我的孩子……”
或许是母爱的伟大力量展现,气若游丝的年轻母亲竟然艰难地抬起了手臂,拼尽全力只是想触碰一下那难以割舍的柔软。
“你要,快乐……的……”
话语的最后,触及的瞬间,女子的手臂垂落而下,永远的闭目远去了。
“呜哇——”
正所谓母子连心,初生的婴儿仿佛与母亲之间有着心灵感应,女子逝去的同时他猛然惊醒,放声大哭起来。
“梦——瑶——”
应文咆哮般的呼唤更是响彻产房。
悲痛欲绝,他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感,撕心裂肺嚎啕大哭,想那与挚爱之人从此阴阳两隔,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哀思充斥灵魂,满溢的哀伤需要宣泄。
守着妻子冰冷的躯体整整一个小时,期间无论是护士或是医生都无法劝离悲伤的应文,但天光已然大亮,医院进入了正常的营运状态,由于要保护其他母婴,产房绝不允许非医护人员在此逗留,不得已之下,院方出动了保安,强行将他架离,而无人看护的婴儿则被暂时性寄放于婴儿保育室内。
按照医院规定,女子的尸体将被送入地下一层的太平间冷藏,待家属办完所有身后事,再应要求把尸体送至家属指定的出殡场所。
当女子的尸体被推进太平间的那一刻,应文极尽阻挠,状若癫狂,最终因悲伤过度外加体力不支再度昏厥过去,院方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将其收入一间独立病房暂作修养。
到了早上八时左右,医院来了一名拄着拐杖的中年妇女,她自称是应文的母亲,在得知儿媳已经离世的消息后也是痛心疾首,以泪洗面。最后经院方安排下母子相见,当看到昏迷不醒的儿子后,这位慈祥的母亲决定留下来,照顾儿子直到他醒来为止。
由此,这一夜风波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