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会吹笛子不?”
一道响亮雄浑的声音,穿透浓雾,自远处的白茫茫中传来。
三人一愣,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闻声望去,视线中隐隐可见一座黑色的石台,有水声大作,云雾缭绕,宛如仙岛。
只闻其声,却见不到其人。
莘儿看着楚云阳与菊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摇了摇头。
大意是,话中说的是“那小子”,而自己很明显不是。
楚云阳一挑眉,挺直了腰板,彰显出魁梧的身材,仰着头转向菊桑,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菊桑张张嘴,看着一男一女,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有万头平原草羊奔腾踏过。
他用手艰难地指着自己,声音有些颤抖,不可置信“不,不会是我吧?”
楚云阳和莘儿还未说话,浓雾中的仙岛又传出一道话语。
“那傻小子,别指了!就是你!”还是那道响亮的嗓音。
菊桑的脸唰的一下变白了,眼巴巴瞅着二人,可二人皆摊摊手。
他朝浓雾中喊道“前辈,我,我不会吹笛子!”
浓雾中,又一道声音传来,与之前嗓音不同,声线略显温雅“不会吹?那正好,我教你啊!”
菊桑抓狂,一咬牙,拎着个大脑袋就吭哧吭哧走过去了。
留下原地一男一女对对眼,相视一笑。
莘儿大笑“大公子,你好坏,若不是你之前吓唬菊公子,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楚云阳问道“文木二位前辈近年可好?”
莘儿柔声道“二位前辈自那一事后,一直都在圣山中修身养性,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萧歌不断,好不自在。”
“不过...”
楚云阳听出点别的意味,道“不过什么?”
莘儿将声音压低,在楚云阳耳边细声低语。
“有一次,莘儿远远听见二位前辈的曲声,似有若无蕴含着一缕杀气。”
“待莘儿走近时,山石,山树草叶,都有密密麻麻的裂痕,我随手摘下一叶,轻轻一弹,便化作了烟尘。”
“后来,我将此事告诉族老,族老们还脸红脖子粗大吵了一架,后来便说由他二人去。”
楚云阳点头,大手一捋黑发“走,看看去。”
...
菊桑上辈子可能真的是一头蜃,走到哪里,都有昭昭的雾气。
石岛矗立的山间水岸旁,高山流水,长河如挂,不远处便有垂下的亿万晶莹,让人不敢靠前。
“前辈,我真的不会吹笛子。”菊桑很苦恼,很无奈。
不远处,高高隆起的大石上盘膝坐着一道身影,声音十分洪亮。
“不会可以学!不懂可以问!”
菊桑只敢在心中大骂,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拽了过来,他心里憋屈着呢!
“笛子是文人骚客的标配,我不文,又不骚,我凭什么要会吹笛子?!”菊桑心中愤愤的想着,却不敢说出来。
另一座大石上,一位长发飘飘的男子目光看向远方,摇头叹道“凡尘俗事,凡人俗人,凡夫俗子,可笑可笑,现在的人怎么了?连文人最基本的风骨都丢了。”
男子目光看向菊桑,似有一朵冷芒飘过,扑入水帘中,炸开大片浪花。
菊桑一瞅吓坏了,嘴巴哆嗦道“前辈!我可以学!我也可以会!”
盘坐在大石上的身影嘿笑一声,身形一闪,如同鬼魅,呼的一声出现在菊桑面前。
这是一尊魁梧的身躯,他面庞有些苍老,眼神却明亮犀利,站在菊桑眼前能高出好几个头。
他绕着菊桑走了一圈,嘴中嘶了一下,眉头一抬,调头又反方向绕了一圈,像个在狗市挑狗子的匹夫。
悠悠哒哒,品啧品啧的。
大石上,站着的长发飘飘男子遥遥问道“木,如何?”
老者嘿嘿回道“文,上下通透,前后匀称。”
铛铛!
老者食指与中指弯曲,在菊桑脑门上敲了敲,竟发出如弹在竹节上的声音。
“也很脆生!”
老者呼地眼神如钜,视线似穿够了菊桑,来来回回,上上下下,颠倒着个儿看了个遍。
两只大手拎起菊桑,像观察个小鸡崽似的,不时用手在菊桑的筋骨上摸索摸索。
老者一只手拍打在菊桑肩部,竟有一道奇特的音律自菊桑脚底发出,震得菊桑脚底痒痒的。
“嘿嘿!”
老者接着拍打在菊桑的小腿上,耳朵对着菊桑的脑袋仔细听,竟又听到了另一种旋律!
老者眉头大喜,大喊一声“文,接着!”将菊桑如一个球扔给了长发男子。
男子接到手后,也是来回个掂量着菊桑,朝菊桑鼻孔吹了口气,菊桑整个人竟发出阵阵嗡鸣!!
他又很有节奏地拍打起了菊桑的肚皮。
顿时,哗啦啦、崩崩、啪啪、叮当、扑腾、轰隆隆、滴沥、噗噜噜、呱唧、滴嗒、叮铃铃,淅沥沥,咕噜噜...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石岛上回荡不绝。
...
菊桑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呆若木鸡,怀疑人生。
他第一次对自己还是个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男子将菊桑扔回给老者,可怜的倒霉蛋儿脑瓜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老者的声音很激动,有些颤抖“果然是八窍!八窍啊!!我们真的找到了!!”
长发男子闻言狂笑,万千发丝不羁飞舞“去他奶奶的杀千刀命运!我还以为再也没有希望了!”
老者大声接过话“我二人曾在北域苦寻多年,就连山野的鼻涕娃,大门派的传人,街头要饭的小乞丐,青楼的雏鸡,名门望族的嫡子嫡孙都不放过,惹了多少祸!招了多少围追堵截!”
“可即便这样!”
“尚不能有一人能够满足我俩要求的条件!为此,我甚至还与尼姑庵的师太恩断义绝!”
“终于啊!”老者热泪盈眶,双手大张,仰头大笑。
长发男子,黑发飞舞,取出长萧,口触吹孔,萧音渐响,忽高忽低,忽轻忽响。
渐渐,低音中有珠玉跳动,清脆短促,此起彼伏,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
时而,夹杂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地百鸟离去,春花残落。
但闻雨声萧萧,一派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却又乍起惊雷!
轰隆隆!
圣山的上空,顿时雷音滚滚,无边的雾气涌动,汇作一条长龙!穿梭于密布的雷云之间,栩栩如生。
闻声赶来的二人呆在原地,看着头上的云龙,心生惊骇。
楚云阳眼神紧紧盯着云龙走势,龙首吼啸,龙脊起伏,龙爪裂空,龙尾震霄!
他体内的黑纹龙缓缓在皮肤表面游走,行动游走,竟与云龙一模一样。
嗷呜!!!
巨大水泽中的银蟒大吼一声,大浪滔天顺势而起,紧紧与云龙相合,每一道动作都在模仿,如化作了一体!
天空中传来滚滚怒骂声“文!你早有萧起龙法,却不肯为我奏上一曲!每日观我挣脱桎梏累的要死!!”
长发男子不闻,依旧萧音袅袅,直至曲散。
白蟒意犹未尽,骂骂咧咧。
长发男子朝天一笑,气势惊人,声音隆隆“银,你本是蛇蟒中的王族,化蛟虽艰,但你若没有蛟骨,蛟的精气神,只有蛟皮,蛟的筋肉,你怎能化蛟!”
“圣山中梵音元气已是你的助力,若还倚靠我的萧音,你这条蛟龙不成也罢!”
木也道“银,你该反思啊,助力越多,恐怕也越成为你的阻力!”
银蟒闻之沉默,银躯扭动化作银色雷电!一头扎入深不见底的水泽之中,掀起大片巨浪。
...
楚云阳上前恭敬一拜“云阳拜见文伯,木伯!”
莘儿也盈盈欠身“莘儿拜见前辈。”
文,木这才转头看向楚云阳与莘儿,
叫做木的老者哈哈大笑,打量着楚云阳,道“你小子,可许久没来圣山了,近些年可好?”
楚云阳回道“谢木伯关怀,云阳进年多在沧浪堤坝斩杀莽荒珍兽,此次归来,一是替老八之子祈福,二是想辞去南疆官职,前往东海关!”
文的声音依旧很儒雅,书生气质很浓“云阳,你带来的朋友我很喜欢,恐怕要在这陪我们两个老家伙一段时间,你不会介意吧?”
楚云阳视线转动,看着躺在地上瞪着一对大眼,怀疑人生的菊桑,内心不忍。
“文伯,当然可以!”楚云阳痛快回道。
“哈哈!大侄子就是好!”文如风般飘到楚云阳身旁,一头深黑浓密的长发令莘儿都感到艳羡。
...
“什么?您说菊桑骨胳惊奇,是吹笛子的天才??”楚云阳很不淡定,声音中充满了惊色。
他行走武道数十载,听过破境界的天才,兵器道天才,修道法天才,符文天才等等,还是头回听到吹笛子天才。
木声音洪亮,瞅了瞅仰壳如王八的菊桑“不要小瞧了音律,音可醉人,亦可醒人,更可杀人,你可听闻六指琴魔?”
楚云阳神色一动“当然知道,这般大名谁人不知。”
木道“六指琴魔,天生音感超越常人,六指更是得天独厚!能够弹出别人无法奏出的音律,弹指之间金戈铁马,杀人于无形!”
文补充道“你父修炼梵音战体,道法大成后,梵音破虚招式之强,连东海的金蛇郎君都退避三舍。”
楚云阳恍然“都说文伯木伯退隐江湖,不问世事,没想到竟是暗入音律之道。”
...
莘儿在一旁倾听,内心暗道菊公子真是走大运了,若文木两位前辈留下他,音律法必定倾囊相授,日后恐怕又是一位大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