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如恋眷般看了她一眼,转身即朝门口离去。
“未央。”她唤住我,我停下脚步,她说,“你知道凉玉的继父是谁么。”
紧紧握住的双手在颤抖,我艰难而晦涩地蠕动着嘴唇,“我不知道。”
“他叫年叶桐。”她说,每一个字眼像针尖刺在皮肤上真真的生疼,“他是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教授,同时也是北京有名的钢琴家,现与太太俞子君定居在温州,他……”
“够了!”低声嘶吼,如受伤小兽般呻吟,“你调查我?”我转身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她张口欲辩。
“没关系,这又能怎样。”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的父亲早就已经在我小时候去世了,年叶桐是谁,我不认识他。”眼眶隐隐蓄满温热液体。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苏云别说。
“那又如何,任何一切都不再会成为我和凉玉之间的阻碍,我不会再轻言放弃,我喜欢他,就会拥有他占有他,不管结果是什么。”眼角一酸,一股温暖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手机隐隐地震动,是设置的提醒闹钟,我看了看时间,跳动着显示北京时间下午一点五十三,我怔住,猛地想起,“糟了!”
“年未央,不要走!”苏云别急匆匆拦住我。
“放开我。”我挣开她的手,“我时间来不及了,再七分钟火车就要开驶了!”
“未央,我有话要跟你说。”她的手伸来温柔地擦拭着我颊边的泪痕。
“我没有和你好说的,你快放我走。”我推搡着她,脑海里瞬间白光一闪而过,遂渐而松手,“你还想怎样,还想怎么设计我们,怎么设计我。”
她的表情瞬间很受伤,眸光晶灿而泪意闪闪,“我没有……”
“很好,苏云别,你做到了,时间被你拖延得不够了。”我冷笑,慢慢地往身后退去,双拳握紧,“但不管怎样,这次,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见到曼汐!包括你!”
“未央。”她唤我的名字,急忙握住我的手,却被我一把甩开,“苏云别,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失望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坚决地转身大步离开。
我急急跑下的阁楼楼梯间隐隐传来身后痛彻心扉的哭声,伴随着她哽咽的啜泣声,我却选择了不去听,听不见苏云别最后如泣血般的呐喊:“未央,我是真的要你做我朋友,这次我是真的要说再见,真的再也不见了……”
我忘了我是怎样跑出青石小巷的,紧紧攥着手里那束野菊花,那样毫不顾忌地飞奔起来,风从耳边的碎发间掠过,我听到了汽车尖锐的刹车声还有人群的嘈杂,还有胸腔深处震耳发聩的呐喊声:曼汐,等我!
彼时,脑海里那些记忆又忽然鲜活了起来,所有人的音容笑貌,像是风中掠过的纸飞机,一瞬即过。
忽然心间又平静了下来,似乎所有悲欢喜怒哀乐的情绪都被沉淀,我的眼瞳里清楚地浮现烟雾里静默抽烟的曼汐,那双来不及收起悲伤的眼睛,那个烟蒂勾勒的微笑。
心间隐隐作痛起来,瞳孔焦距缓缓加深,我仿佛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曼汐穿着那件记忆里的白色针织衫,海藻般的长卷发掩映下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美好侧面,春暖花开的微风里拂动着她那茜色碎花簇纱的长裙,如生命的旗帜坚定挺立,却又无助随风翻飞。
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车厢门前,在轰隆的火车声里一个仿若天长地久般的回眸,那淡淡如烟草的口吻在我余生的岁月里经久不衰:年小狐狸,再见……
“不要啊!”我惊呼出声,如梦初醒般快速地朝着不远处的火车站跑去。
当看到温州火车站这五个时,我几乎要落泪的欢欣和冲动。
拨开拥挤的人群,我开始发疯似的在人群里搜找着曼汐的身影,即使被挤得经常撞到肩膀,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站台。
一列正预备出发的火车停在轨道上,人们排着队慢慢地进去。
“曼汐,曼汐,曼汐……”我拥挤在人群里朝车厢里探去。
没有回应,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我徒劳地寻找着。
“让一下。”我拨开前面的人,使尽全力挤到队伍前,引来了不少人的抱怨。
“曼汐。”我试着到车厢里去找她,工作人员把我拦着,“请出示乘客的车票。”
“让我进去一下,就一下,我找人,很急。”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我着急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说话声音已经变得哽咽。
“对不起,很抱歉您不能进去。”工作人员把我拉开,我只能再三地恳求,“让我进去吧,我找到就立刻离开车厢。”
“很抱歉,但是我可以进去帮您找找看,请问您找的人是在第几节车厢,座位号是多少?”工作人员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咬住下唇,泫然欲泣。
“真的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了。”工作人员安慰我,“您要找的人是这个班次吗?”
我轻轻点头,“下午两点到上海的班次。”
“上海下午的班次刚刚开出去,我们这个班次是开往云南的。”工作人员说。
“去云南的,上海的火车走了……”我喃喃念道,眸中水汽氤氲,视线模糊。
开往云南的火车出发了,方才还拥挤不堪的站台如今空荡得有些萧索。
我朝前慢慢地走了几步,毫无知觉地双手紧握,站在轨道旁,我的双脚沉重地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迈不开,站在那里,双臂环抱,缓缓地蹲下来。
梦魇般,曼汐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起,千回百转间无处安放的私语:年小狐狸,再见……
“曼汐……”口中喃语,我抬眸去看枕木依次叠加延伸的轨道,不觉双眼已蓄满泪水。
火车站台上两名路人女子,互相牵着手,亲昵地贴身在耳边絮语,女子注视着对方说,“下个月你就回来,我再来火车站来接你。”
“阿雨,记得想我,等我。”
“傻瓜。”女子嘴角上扬笑了起来,溢满满足和幸福,“等我把你送到火车上我就再走。”
“嗯。”两人笑意渐浓,俏皮得对视一笑。
……
“曼汐,你怎么那么狠心,为什么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句!”我咬着下唇忍不住呜咽起来,咬破嘴唇还不自知,圆润的血珠冒了出来。
酸涩温热的液体充盈着眼眶,我强迫自己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泪水却止不住地疯狂地溢出来,似乎是满怀的悲伤无处流淌,如崩溃的洪荒爬满我的脸颊。
哭,放声大哭,似乎此时除了哭泣,我已经想不到其他了,只是这种悲伤肆意虐流的疼痛和畅快像是一阵颤栗,所有的痛苦和伤口都是幻觉。
泪水浸染的半湿年华,已干涩,已浑浊,像干裂的河床,失去水分失去生命。
有些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
有些事情一转身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