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之末,便是江南也冷冽起来。晌午的太阳才刚刚露了个头便藏匿在云中,不久便只剩下阴霾压抑的浓云。江南本就比北方潮湿,冰冷的水汽仿佛凝在空中一般,给阴沉沉的柳镇更添了几分凄凉。
地牢里更不必说,此刻冷的能结出冰渣来。这里本来就是关押各色地痞流氓无赖败类的地方,可没有人对这些人大发慈悲。今天这种天气是最难熬的,那凉气顺着脚底心往上窜,直叫人忍不住打颤。
樊雪还坐在她那间地牢里,已经冷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她既没哭也没闹,只静静闭着眼坐着,有人送饭她便吃,除此之外也懒得和别人交流。
守在门口的人今日已经换成了人高马大的金吾卫,虽是乔装成衙役的模样,可是那身板一比可就差了太多,光是胳膊就比他们大腿都粗。地牢里隔着一定距离便站着一名金吾卫,目不斜视的手握长矛站在那里。地牢中心的位置是张小桌,原本是牢头和衙役们吃饭休息的地方,今日他们却全都不见了踪影。一个锦袍男人坐在桌前,脚下放着火盆,此刻手握玉杯独酌。酒是当地的女儿红,倒在白玉杯里显出晶莹剔透的玫红色,美的不可方物。
他的手修长好看,握杯时三指轻轻捏住杯身,然后一饮而尽。
“愣着干嘛,倒酒。”
“六爷……”程青欲言又止。
慕严睨了他一眼,程青无奈,只好上前倒酒。
谁都知道慕严心情不好,尤其是昨夜审了那个苗疆男人以后。慕严的手段程青还算清楚,若是一般人都熬不过半个时辰,昨夜慕严审了两个时辰,最后脸色铁青的从房里出来,连衣摆上沾的血都没有注意到,大概是没问出什么。
程青去看了一眼那个苗疆男人,只能说还剩一口气,估计连他的同伴也怕认不出他。
秋月霁的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回去以后就一直昏迷,中间醒来两次摸索着要见慕严,结果因为慕严在审苗疆人所以错过。慕严知道以后脸色更青,恨不得冲会地牢里直接了解那个苗疆人性命。好在程青还有理智,好说歹说劝住慕严。
这个苗疆人的命留着有用,他们向来团结,若是杀了这个苗疆男人激怒那小孩,再对秋月霁下死手也难说。其实这个道理慕严也明白,可是他一看到秋月霁时就忍不住出自责,全怪他想要抓住活捉苗疆人抓出他们背后的黑手,所以才害了阿霁。若是他不那么贪心,若他早在京城就下令追捕,也许一切都扯不到阿霁身上。
“六爷,月烟公子也说了,小霁爷只是中了蝎毒。您喂药喂的及时,虽然不是解药,但是红丹已经缓了毒性,短时间内是没有性命之忧的。”程青道:“您不必太过自责。”
慕严看了一眼程青:“你个老光棍,早说了这种牵肠挂肚之情你是不懂的。”
老光棍程青只好沉默。
慕严这杯酒却没有自己喝,而是端了杯走到老房前,垂眼看了看蹲在墙角里的樊雪:“姑娘,喝么?”
樊雪不理他。
慕严也不恼,摇头只叹可惜:“今日心情不好也没人陪我饮酒,可惜、可惜啊。”
樊雪依旧不理他。
“既然你不想说话,小生便讲个故事给你听,也让你解解闷,如何?”他这一句虽是在问,实则没等到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从前有一个大贪官,名字叫草包。草包人如其名,非常的愚钝,但是他有个好爹,给他某了个好差事,在京城做了大官。草包不仅笨,还贪得无厌,他当了大官以后表面上假装自己清正廉洁,其实背地里专门干买卖官职的勾当,挣了很多钱。有一日草包喝醉了,失手打死一个花娘。按理说以草包和他爹的势力没人敢惹,可偏偏这个管辖区的官员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要将罪人捉拿归案。朝廷命官不仅伤人性命,还去青楼这般龌龊之地,此事若是被皇帝知道一定会惹来重则。草包害怕极了,于是找来一个身边的家丁顶替此事,逃脱了罪责。”
“这个刚正不阿的官员名叫大海,他见草包不仅不认罪,居然还找人来顶罪,更是坚持要彻查此案。但是那个家丁写了一封认罪状便自杀了,加上上级施压,他不得不了解此案。可是他心中不忿,于是暗中调查草包。功夫不负有心人,顺着草包常去的青楼这条线,他渐渐查到了许多东西,查到他买卖官职,贪污受贿,甚至查到他父亲和一位大人物似乎在密谋什么。大海知道此事不妙,于是将所察之事立马疏离纪录,然后把涉案人员一一写下准备上奏。”
“谁知……”慕严挑了挑眉:“谁知草包的爹早就注意到大海在调查他们,于是便联合党羽栽赃嫁祸,将贪污军饷的罪名扣在了他的身上。贪污军饷可是天大的死罪,皇帝听了勃然大怒,虽然他也不相信耿直的大海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是所有的证据铁证如山,全都指向了大海。大海被发配边疆,他知道自己大概有去无回,便将涉案人员的名单证悄悄留给了他的两个孩子。”
“草包得知大海被发配边疆,但是怕他日后再拿着证据来捣乱,于是雇人在半路将他杀死,却什么也没发现。为了以绝后患,草包便悄悄雇人要将大海的孩子也赶尽杀绝。草包自以为对付两个孩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知这两个孩子命不该绝,居然趁乱逃走。于是草包更加害怕了,又怕他爹责骂他,又怕他爹背后的大人物发怒,于是只好隐瞒此时暗中买人追杀。”
“可是他爹背后的大人物是何许人也,听到风吹草动之后立马意识到拿着证据的人是两个孩子,于是便雇了第二批人去杀两个孩子,同时要求他们一定要找到那份名单。因为他比草包聪明,知道只要这份名单还存在于世间,那么对于他们就是一份潜在的威胁。没过多久,皇帝的耳朵也听到了风声,加上草包和他爹两人在朝廷中的势力日渐茁壮,他也不得不多上心,于是派人探查,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皇帝最讨厌被人戏弄,于是就派了一个人秘密探查此事,务必要得到这份名单。”慕严说:“可惜啊,大海的孩子比草包还蠢,她竟把大人物的爪牙当做恩人,和他们沆瀣一气。你说,若是大海知道他的女儿和害死他的人威武,会不会气得从墓里跳出来。”说到这里慕严好似真的听到了多么有趣的事情,手扶原木柱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