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楼从外观看上去叠积三层,但众人皆知潋滟楼只有两楼,二楼是雅阁,非富即贵的花客往来不绝。顺着走廊到尽头拐角处,是一道紧闭的榴漆木门,一把有些锈迹的大锁紧扣,仿若一堵墙般与周围的粉壁连为一体,让人极易忽略它的存在。偶有醉酒的客人无意间摸到尽头,误以为自己的房间,会大力的拍打几下,但是紧闭的门纹丝不动,敲击声会引来香袖薄衫的女子前来劝慰,在含混不清的低咒中拉扯着离去。
今日,深紫色的大锁不见了踪影,榴木门虚掩着。走进去,竟是一级级木阶,拾阶而上,面前是一道同样虚掩的门,暗红的朱漆细腻润泽,轻轻推开门,月娘小心的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巨大的水影绮罗屏风,房间很大,也很空旷,除了屏风遮去的事物,仅在紧闭的窗前摆置着一张极品紫檀木方桌,两把同质红漆木椅,精致的雕花繁复、奢华。
听到这轻微的声响,半透明的烟织屏风后隐隐有人影映出。月娘深吸一口气,缓缓跪拜下去:“主上。”膝盖接触到薄薄的藏青色山花手织满铺地毯,有丝丝的凉意渗透,她微垂了头,恭敬的声音中少了嗲音的掩饰,多了几分醇澈,多了几分韵味。
“起来吧。”邪魅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淡淡的问:“查到了么?”
“查到了。”月娘自怀中掏出一块绢布,小心的呈起。
“进来。”屏风后的人目光仿佛穿透了屏风,漫不经心的说着。
月娘手心有薄薄的汗,“是。”她轻轻起身,脚步轻缓地走过去,绕过屏风,一架宽大豪华的雪梨木镶金软榻上慵懒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再次呈上布帛,不敢直视。
榻上的人身躯修长,俊美绝伦的面容模糊了男女界限,让人忍不住惊叹。一袭大红衣袍如火般妖娆,金质腰带束腰,有金线织就的繁复暗纹顺着褶皱蔓延下来。他有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摄人心魄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大红的锦袍前襟微敞,表面看上去轻狂不羁。墨染的长发散着,慵懒的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形骸放浪却并不轻浮。他略动了动,修长优美的手伸出,自她手中接过绢帛,展开。
画中的女子婀娜纤巧,眉黛翠若远山,一双翦水秋瞳里神采飞扬,飘扬的红纱越发衬得冰肌胜雪,美得不可方物。他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在他低头看画之时,月娘抬眸深深地凝着他,面前的人是冀王爷,她的主子。但她从未称呼过他王爷,她总是喜欢叫他“主上”,因为只有这个称呼才能让她暂时忘记两人悬殊的身份差距,只有这个称呼才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是有用处的。自七岁那年她被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是,她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他的。可她心甘情愿,因为自那时起,她就一发不可收拾的迷恋上他唇角邪魅的笑意,迷恋上他哪怕是冷酷的惩罚,只要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存在,她不在乎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不在乎将会面临或是承受什么,只要,他好…
“确定是她?”南宫翊盯着画中人儿,问道,对身前女子的想法没有丝毫察觉。
“是。”月娘回神,低眸敛去所有情绪,恭声回答:“苏紫兮,苏青玄的掌上明珠,终日养在深闺。在苏青玄被抓当天逃到水月庵,不知为什么又独自下山,出现在官道上,被钱五迷晕卖到这里。”
“让她来见我。”过了许久,南宫翊淡淡吩咐着重又倚回软榻,神情恢复慵懒。“宫字。”
“是。”月娘低头,仿佛除了这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一礼后转身,离去。
“等等,”听得声音,月娘略带惊喜的回头,却发现南宫翊连头都未曾抬起。“老地方领赏。”
“是。”月娘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为了他,她甘愿用浓重的妆容将青春的颜面掩去隐身于这污浊之地,甘愿在世俗丑恶间摸爬滚打,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将破败的潋滟楼经营成为如今的第一楼,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他,世人皆以为她贪财,又有谁能明白她要的,不过是他的侧目,哪怕只是一个关怀的眼神…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亦或者,不屑于知晓,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顺手的工具罢了。感情,是她所不能奢望的,更何况对方是这位天之骄子,自一开始便注定了她的悲剧终场,但是,即使是飞蛾扑火,她也会甘之如嗜,不终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