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勇进去以后，牛强对苏瑞彻底失望了。牛强没有去那些被苏瑞霸占的医院拜会院长们，只挨个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被人黑了，在和他们医院合作的那批大输液里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至今没有分到一分钱利润。于是，这些医院把苏瑞公司的产品迅速清扫出局，用别的产品取而代之。医院的理由很简单：配送不及时！这理由肯定很正当，因为苏瑞合作的那生产企业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接下来，牛强开始梳理新东开发的那两家医院的关系。走进每家医院的时候，还是能经常在医院周围遇到朝新东讨债的债主，最夸张的一次是认识了东北药厂的一个姓张的哥们，他开车在新东那根据地医院接连守候了半个月。见到牛强仿佛遇到了救星。“牛强啊，久仰久仰，你赶快帮我找到新东，我以前听新东说过你很照顾他。这小子忽悠我说可以高价卖部彩超，前后从我这里拿走80000多活动经费了。你不知道，我还不是最惨的，老朱被他搞走了十多万，老赵最少，也有30000多，还有其他几个被新东忽悠的哥们，大家都想认识你啊……”牛强很奇怪，“你不是做药的吗？咋就想起来做彩超？这药品和器械可是两码事。”“后悔啊，早知道我生这花花肠子干吗？不是听新东说一台彩超最少能赚30万嘛！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一步步忽悠进去了……”

再后来，牛强就逐渐认识了新东的债主群。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新东提及什么有高利润的大型器械的时候动了心，于是丧失了自己的本道，走火入魔般主动出资让新东去做工作，最后陷入到不能自拔的地步。而且，这些人当初相互还都见过面！那时候，大家稍一沟通，新东就会穿帮，但是这些人当时个个以为自己遇到了财神爷，怕这消息走漏出去有人抢生意，没有一个人轻易向外界透漏这“商业机密”。根据地那医院药剂科长一直对牛强不太礼貌，直到有一天，牛强向他说及自己被新东欺骗过，没有办法才来他们医院做业务想挽回点损失的时候，那科长才说了实话：“兄弟啊，我一直以为你是新东的好朋友，认为你和他是一路人，所以过去根本就懒得搭理你。对不起啊，你不知道这小子有多缺德，他去年半年没有敢来我们医院，据说是欠了外科黄主任的钱，直到今年黄主任出车祸死了，他才敢在我们医院露面，我们医院问他要钱的医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话不假，有一天他和新东去中心机房，路过内三科的时候，新东又被科主任拽住了。“新东，你他妈啥时候还我钱？奶奶的别说赚你的钱啦，反被你忽悠进去10000多……”新东一脸委屈，“慌啥哩？马上还。”

元旦过了马上就是春节了，过年的味道越来越重了。牛强也没有时间去莆野了，因为此前韩兵和仲苏他们都去过，没有一个人能见到姜勇，至多是给他在看守所门房那里留点钱。在那里，有钱能买到昔日的自由和三年前逍遥自在的生活吗？新年那天，牛强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流下了眼泪，因为他突然就想起了姜勇可是最喜欢吃红烧肉的，可是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监狱里，今天会给犯人吃红烧肉吗？即便给几块，那里的犯人会不会欺负他是外地人，给他全部抢走？

主食是饺子，牛强平时最不喜欢吃饺子，忽然就又想起了姜勇，他现在想吃饺子的时候，还能轻易吃到吗？想到这里，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年初五，牛强看到了新东的一个未接电话，想着他是要来给自己的父母亲拜年了。这孩子，你日子过得这么紧巴，胡乱跑啥呀？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会儿他来了下去接他，先塞给他两百块钱，省得到时候他连小孩子的红包也发不出。牛强和新东的家乡规矩很重，新年是一定要给小孩子压岁钱的！

电话接通后牛强先问了他句：“新年好啊，新东？”新东回答：“牛哥，你也新年好，代我给大爷大娘拜个年……”嘿嘿，不来正好，省得牛强下去接他！“牛哥，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顿像样的饭了！”牛强吓了一跳，这可是大过年的啊，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回事，新东你？你妞哪？你老婆哪？”“妞被她同学接到徐州过年了，家里没有钱，逼债的堵着门，你弟妹春节过年在外边租的房子住，大年二十九她给我买了箱方便面就走了，我吃了两天，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没有吃饭了……”

“新东，你大过年的就吃的方便面？还三天没有吃饭了？……”牛强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相信新东这次说的可能是实话，因为新东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能借钱的地方，又是外地来的，哪有这么多熟人？即便有几个熟人，恐怕也被他忽悠得绝交了。“牛哥，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你给我50块钱够我吃两天饭就中……”“你来把。”牛强答应他后就收拾东西准备下楼。

牛强来到厨房里，把老娘炸的鸡块鱼块的收拾了满满一塑料袋，想了想又把花生、瓜子和糖块拿了一包，想着过两天他女儿回来了也能吃点。这妞命真苦，摊上这么一个老爹，大过年的被逼着去同学家过年！牛强又顺手把朋友送自己的烟抓起了一条，准备一并给新东送下去。这时候老爹看见了就问他：“你胡乱拿这些干啥去？”“新东，饿得三天没有吃饭了，我下去给他送点钱。”老娘也听见了，于是老两口一起掏口袋。“我这儿有钱，你多给他点……那烟你还给他拿啥？过到这份上了还给他烟抽？……”他们还没有把话说完，牛强已经跑了下去，“不用了，我多给他点就是了……”

最后一次见新东是农历正月十五，牛强正在办公室玩电脑，这家伙缩头缩脑地就进来了，寒暄了一会儿又喝了一中午茶。直到快吃中午饭了，牛强约他下去喝两杯，他才不好意思地说：“不了，牛强你再给我30块钱吧？实在不中20也够，跑到××县的慢车车票12就够了……”

牛强叹息了一声拉开了抽屉，取出来了新东历年来打的欠条。新东慌忙说：“哥，我一定还，早晚我会还你的……”“不用了新东，真的我不要你还了，我很感谢你新东，因为是你让我解了口气。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对付苏瑞……”牛强说完一把火点燃了那些借据，“新东，你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你不可怜可怜你女儿吗？学习那么好你却拿不出学费。算了，你记着，以后你什么时候需要个三十五十我这儿肯定随时能给你，至多两百，再多就没有了。还有，你根据地医院门口那小招待所是我亲戚开的，你以后可以随时去那里住，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不允许借现金……”

后来新东又打过一次电话，说是新省标下来后马上再安排两家医院进大输液，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想必他的日子过得不那么紧张了……其实牛强挺想念他的。一个能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男人，朋友最重要。不要看他身份卑微，也许关键时刻，恰恰是这种人能帮你，譬如牛强的兄弟新东。

元宵节后，牛强就去了青藏高原，因为他要时刻观察虫草的行情，偶尔也会带回来点销售给散户，到家后每次总是连样品也能卖光。再后来他就注册了一家公司，更加繁忙地往返于青藏高原和内地之间，中间有许多次准备去莆野看姜勇。姜勇的姐姐说：“你先别去了，牛，现在去也没有用，那边已经安排律师了，回头案件判决后咱们一起去。”

春节之后，老余和老翁也一直在联系牛哥，试图再次通过和谈的方式解决该案件，但是姜家已经没有钱来赔付老余，他妈妈准备把房子卖掉，可那套偏僻位置上的小房子已经不值什么钱了。姜勇的舅舅本身就是律师，坚持要走法律解决的途径，“牛，既然人已经进去了，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案，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我不相信那莆野是他老余的天下！他能勾结几个公安里的腐败分子，他能左右检察院吗？他能控制和影响法院的判决吗？要当真是那样，咱们就认栽！”

“舅舅，我也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和对方有对等的身份啊！一个农民和市委书记打官司，在没有有效监督的情况下，你认为会有公平吗，舅舅？”牛强说。

“你是律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舅舅。你们相信我，我和老余交涉了多次，非常了解此人的实力。别的不说，就说他在湖南岳阳和东北等地被网上通缉的事情，现在相关网站上已经重新公布了内容！淡化了老余为首的事实，而且在承认老余目前在逃的情况下，湖南和东北的警方都撤销了对老余的网上通缉！现在公安的内部网上已经都撤销了……”

姜勇的舅舅大为震惊，“有这本事？公安部网上通缉可不是想上就上，想撤就撤的啊！一旦列为网上通缉对象，那这案犯或者犯罪嫌疑人就必须归案后，在经过侦察审理后认定他无罪才可以释放，这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啊……”“舅舅，你们真的小看老余的力量了，两地警方都被老余‘和谐’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你去问苏瑞把以前你们录下的老余敲诈威胁你的电话录音要过来，还有在螺湾和四川取回的证据，我要好好研究一下。如果这个国家的诸多专政机构都掌握在了他老余手里，那到时候咱认栽，以后你舅舅我一天律师也不做了，我回老家种地去！”没有办法，这老律师相信了一辈子法律，认为自己都是在依靠法律的力量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得合法权益，现在你告诉他这些黑幕，打死他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