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江琪带着强尼进了会议室。江琪最近四处奔波，穿着明显不如之前光鲜夺目。即使这样，她一走进来还是让这阴暗的会议室亮了一下。此刻的江琪披散了头发走进来，飘逸的长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沾染任何风尘和疲惫的味道。她的精力仿佛永远用不完一样，脸上依然挂着盈盈笑意，一双明眸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当中的威廉身上。

“好久不见。”

威廉双手托着下巴看江琪走进来，看着她把房间里的气氛从阴沉转为明媚，心里对这个捉摸不定的女人佩服得要死，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好久不见。”

江琪走到长桌前就站住了。她双手扶着长桌，用美妙得可以骇爆星探的声音柔声问道：“威廉先生找我有事？”

威廉正色道：“cindy，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打官腔了。上面希望我来接手你的工作。”

江琪眨眨眼，“那么我呢？要回去接受调查吗？”

威廉看了几位同僚的神色，点头承认道：“不错，你要回去接受调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

江琪摇摇头，轻声道：“威廉，你应该知道的。”

江琪这句话说完，威廉身边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威廉还是坐在正中央纹丝不动。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次我们五个人一起来找你。”

江琪苦笑了一下，“是十三个人好不好？这一次你就带了七个普通队员过来。我记得你不是不信奉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威廉站起来，淡淡说道，“没有足够的实力，怎么展开对等的谈判？”

强尼脸色一变，这是那晚他对12号说过的话，显然威廉掌握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江琪在五个人目光焦点处泰然地笑着，她的声音已从充满笑意慢慢转冷：“威廉，你知道我不会放弃这个任务，不如说出你的条件，咱们干脆一点如何？”

威廉本来也不是擅长绕着圈子说话的人，听江琪说得如此痛快，他也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很简单，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你跟我们回国，回去接受调查和监控，一直到调查完毕，或者你所知的秘密到达保密年限。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吧？”

强尼在旁边听着立刻就急了，要知道各国政府所谓的秘密没有具体年限，最长的一百年都有可能。如果江琪接受的话，也就意味着几十年内将受到严密的监控。几十年对强尼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对年轻貌美的江琪来说却是致命的。

江琪却好似毫不在乎，“确实不算为难。那么按你说的做？”

威廉摇摇头，“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砝码有点重了。”江琪皱眉，“你说吧。”

威廉看着江琪的神色，心里笃定自己这一次带足了人手，江琪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用眼神瞄了一下会议室里几个跟他拴在一条绳上的手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现在在总部一些高层人士之间流传着一种谣言，你知道吗？”

江琪摇头，“不知道。”

威廉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在装傻。”

“没有。”江琪双手按在长桌上，表情完全平静，“谣言太多，我哪知道哪一个是你想问的？”

威廉高声道：“关于战后秘密遗产的。”

江琪扑哧一声笑了，“七八十年前的事了，怎么还有人提起？谁那么命长？”

威廉斜眼看了江琪身边的强尼一眼，冷笑道：“这位先生不就是典型吗？”

强尼干咳一声，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还是交给江琪应付比较好。

江琪也看了看强尼，道：“你说得没错，长命的人其实不少，可这方面我知道的东西也有限，甚至不会比你多。”

“我们应该互相开诚布公。”威廉向四位下属使了一个眼色，让四人围住强尼和江琪，他则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有一种传说，你也应该听过。不少人猜测你进入cia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关于遗产的情报，这些关系到自己安危的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强尼在旁边听得心头直跳，他当然知道所谓战后遗产指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纵横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年的流浪者，他对某些西方世界的东西了解要比江琪更多更深。

此刻江琪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快。她如此平静，倒让一旁的强尼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个威廉所说的就是事实，江琪到cia工作的目的就是如此。

眼看江琪如此平静，强尼心中也镇定了一点。他有足够理由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能应付一切，虽然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江琪全力以赴跟人动手，他却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无比的美人有着让人吃惊的实力。

强尼在心里猜度威廉几个部下的实力的同时，威廉还在跟江琪讨论关于“遗产”的问题。

“我们的国家没有历史，”威廉如是说道，“这样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很快就会被世界遗忘。我自己也不想长期为这种国家服务。”

这种和叛国没什么区别的话说出来，威廉四个部下的脸色居然比刚才要轻松许多。江琪一点也不奇怪威廉会有这种想法。

只是威廉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整个战后六国遗产的总量就算是一个国家吃进都嫌撑，他一个人想要，这种条件显然有些过分。

江琪沉吟了一下，给出折中方案：“把你背后的人介绍给我，我们再来谈过。”

威廉脸色一变，“不行，我要你的答案。”

“筹码没露全，没办法继续谈。”江琪转身欲走，“谈判啊……果然是注定要破裂的东西。”

威廉一挥手，那四人悄无声息地以各种方式掠到会议室门口，把会议室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谈判之所以成为谈判，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当。”威廉面无表情地第二次复述强尼说过的话，“你们有什么实力说谈判破裂？”

江琪淡淡一笑，“遗忘的力量总能超越理智呢，你们真的确定要拦住我吗？”

江琪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威廉眼前的咖啡色已经一闪而过。

一只纤细的手，握成一只柔弱的拳，重重砸在威廉胸口。

威廉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只手缓缓收回，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从胸口一丝一丝向四周蔓延。这一下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包括威廉在内的五个人都自诩也算是一方强者，是那种即使不在自己国家势力范围也敢横着走的人。然而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当中竟无一人看清江琪的动作！

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威廉面前。刚才江琪所站的位置，距威廉十余米远。

威廉的脸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不是因为受伤和疼痛，而是因为他已经在心中得出结论，目前他们五人完全无法拦住江琪。

甚至全部的十三个非正常人类队员加起来也无法拦住。

他想起江琪加入cia至今数年里表现出来的个人实力，脸色只能变得更白。江琪从来没表现过超过他们估计的实力，在评价里一直被当作一个普通的超能者看待。能保持这种姿态这么多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机？

不待威廉多想，江琪回手一掌拍在椭圆形会议桌上。这看似轻飘飘没什么力气的一掌把会议桌打得四分五裂。

强尼目瞪口呆地看着江琪穿梭在飞溅的碎片里，旋风一般把其余四人一人一拳撂倒。

江琪转到强尼身边的时候，四周还有各种碎屑噼里啪啦落下。江琪对强尼嫣然一笑，“你说得对，没有势均力敌的实力，还是不要谈判的好。”

会议室里原本有七个人，现在站着的只有江琪、强尼和捂着胸口勉强站着的威廉。江琪回首看了看会议室的门，对威廉笑道：“你还打算喊人过来吗？”

威廉摇头，这种时候聪明人都知道自己的立场。

江琪低头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几个同僚，慢慢走近威廉，“其实你们和军情五处犯了一样的错误……”

威廉干咳两声，从口中吐出一小口血，“没有正确估计你的隐藏实力吗？”

“没错。”江琪走到威廉面前，伸手按在他胸口。

站在门口的强尼看见江琪把手放在威廉胸口，心里一阵宛如吃醋一般不舒服。不过看在威廉那一脸惊恐的表情上，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他之所以没挪动地方，怕的就是刚才房间里的巨大响声引来其他队员。

哪怕发现江琪比自己强悍这个事实，强尼还是很愿意做一个护花使者。

威廉看见江琪那只无坚不摧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中恐惧已经到了顶点。哪怕是受过许多特殊训练，哪怕经历过各种残酷场合，在面临生死一线的瞬间他还是退缩了。

生死这条线不是什么人都能踏破的。

心中涌出无数念头的威廉眼看着江琪的手在眼前散发出淡淡光泽，转而没入他的胸膛。他本来已在喉咙里蓄力良久的喊声最终没能发出来，一种伤口迅速愈合的清凉感觉让威廉明白了江琪的意图。他老老实实憋住表情，等江琪抽出手来。谁知道这姑奶奶现在一个不高兴会不会把他内脏震成碎片？

江琪的手很快收走，威廉感觉自己胸口碎裂的骨头已经基本愈合。当然，想要恢复到最佳状态还要调养一段时间。不过看看眼下这个形势，能把伤势恢复已经足够他庆幸到回去买六合彩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威廉现在已经变得老老实实。刚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消失得干干净净，用异常恭敬异常谦虚的声音道：“cindy，谢谢你手下留情。”

江琪对这种感谢没做正面回应，却回头对强尼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的体质和普通人不一样，我这套对你没效果。”

威廉不知道江琪在说什么，强尼却是听得心里一阵热乎，江琪说的是上一次强尼受伤她没援手的理由，她能如此注重强尼的感受，自然是摆明了把强尼看成“自己人”。单这一份细心，已经让强尼觉得最近的辛苦都已值得。

江琪推了一张凳子到威廉面前，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威廉，我也不跟你嗦，你说些实话，我会给你好处，如果你想一直隐瞒，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肯定，如果你那样做，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威廉老实地坐下，他明白，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异常了解的女人，耍花招是完全没用的。

“威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关于六国遗产的传闻。”江琪看着慢慢坐下的威廉说，“可是我完全不明白，以你的身份和地位，舍得叛国又想要钱，一定有许多办法，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最难最没有证据的事？你真的确定自己知道六国留下了什么吗？”

威廉没吭声，显然江琪的话都说到他心里去了。回想起当初在五角大楼里某些人不经意说起关于六国遗产的传闻的细节，他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江琪叹气道：“六国遗产……你觉得这些穷疯了的征服者在这七八十年里都在睡觉吗？或者说，你认为你自己比历代的政府情报部门都要优秀，只有你才能拿到那些钱？”

威廉被江琪的话彻底惊呆了，他想到在自己之前莫名其妙消失掉的那些人，心里一阵忐忑。威廉有些结巴地问道：“你是说……”

“从头到尾都是个局罢了。”江琪一句话把威廉的心情打到绝对零度，“传说这种东西当然要是假的才好玩。像里根总统那样把星球大战计划如实说出去的老实人已经不多了……”

强尼干咳一声，在旁边接过话头道：“事实上六国遗产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已经被瓜分干净。呃……如你所知，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场所了。”

威廉没吭声，他常年在世界的另一面里打滚，自然知道强尼的话没错。

江琪微微一笑，“你背后应该有人支持吧？这么天真相信六国遗产传说又敢跟美国政府叫板的组织不太多啊……要我一个一个猜吗？”

威廉咬咬牙，摇头道：“不必了，我告诉你吧。”

江琪点点头，“好，不过在这之前，先把你的手下们安顿一下吧。你看看，门口已经挤满人了。”威廉看向会议室门口，几个不甘寂寞的身影正在门口晃动。这些人大概早就察觉到会议室里的变化，只是强尼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拦在门口，凡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都只在门口张望而没敢进去。这些人都知道，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他们即使冲进去也于事无补。

站在门口有如门神一样的强尼貌似忠厚地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巨大的人工瀑布在灯光中闪出粼粼异彩，即使是如此冷的夜晚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周围驻足观望。这些人或俯视或平视，就没有一个仰望天空的。也许他们都知道此刻就算仰望也只能看见暗红色黑漆漆的一个穹隆，看不见任何星星。

杨志坐在石头凳子上，微笑地看着站在人工瀑布旁边留影的人，他背了个黑色的登山背包，穿得轻松休闲，看起来像等候情人约会的学生。

给江琪用短信留过言之后，杨志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人。

此刻他的耳朵异常灵敏，他甚至能听见远处一对情侣的窃窃私语。一个男生在小声对自己的女友说：“嘿，瞧那个，一看就是等网友的。”他的女友顺着所指看过来，发出一声惊呼：“好漂亮的姑娘。”那男生哭笑不得，“是男的。”女生不信，“你怎么知道？”男生道：“是直觉，再说女人哪有胸这么平的……”女生娇嗔一声：“你这人，你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呀……”

杨志苦笑着收回自己的超人听力，咬住吸管，一边回想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不断被卷入的各种问题，一边继续等人。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等的人到了。

在这种时节里，对方没穿她常穿的青色旗袍，而是换了一身很常见的灰色风衣。

她坐到杨志身边，点了一支烟。

“你成长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