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举世闻名的莫斯科红场为起点，在其东约三十多公里的郊外，有一座其貌不扬的五层建筑。表面上看来，这座建筑中有着大量的精密仪器和无数历史无法抹去的风云人物照片，猩红的地毯和各种华丽帷帐堆积出来的是一个曾经辉煌，也正在辉煌的历史。从小楼向下俯瞰，莫斯科星城旁的茂密森林尽收眼底。从表面上看来，这片繁茂的树林环境幽雅，景色迷人，简直是居家旅行度假避暑的最佳去处。

这里就是代表了世界航天科技最高领域的加加林航天卫星控制中心，人类踏入太空的起始之地。它的名字继承自世界上第一个从太空中看见地球全貌的人。

加加林中心哪怕是在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也没有对外开放过，如此一熬就是几年。数年之后，当航天技术的高端地位终于没有那么突出之后，加加林宇航员训练中心的一部分设施才开始对外开放，并参与商业活动，这也是平民百姓了解加加林中心的开始。

参观者可以看到，加加林中心的许多设施在20世纪最后十年里几乎没有什么维护，墙壁和屋顶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走进这里能让人感觉到一个强大国家的没落。自从1994年之后，政府失望于所谓的星球大战计划，宇宙军备竞赛让他们举国输掉了一个充满希望的体制。从那以后这里的资金注入逐渐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开支被节省下来。

1996年之后，加加林中心经过政府同意，将一部分宇航员训练设施开辟出来，替各国培训宇航员，同时对民间开放，作为收入的一部分。当年带动这一举措的主要相关人士现在大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依然活跃在亚欧大陆。这个人任职于情报部门，位置不高，权力不小，经常负责外事活动。

在控制中心主任办公室里，身材高挑、相貌秀美的女秘书正把红茶斟给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一个刚回国的苏科洛夫，另一个是他的部下沃尔金。

苏科洛夫是加加林的常客，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为了这里，他曾经献出自己几乎全部的青春，因此他得到了这里大部分掌权者的尊重和爱戴。这一次到a国是冲着星球大战资料而去，也算是替航天部门办事。出于种种理由，这位现任的控制中心主任雅科夫对苏科洛夫也十分客气。尽管苏科洛夫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太敢亲近的感觉，他心里依然明镜一样知道，这个人的心是向着国家的——至少，也是向着国家的航天事业的。

雅科夫是个很懂得权衡局势的人。他年纪不比苏科洛夫大，功劳也不多，眼下却能坐在办公室里，靠的当然就是审时度势，懂得进退。

女秘书小心地给三人斟茶完毕，退出了办公室。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或是出现泄密情况，雅科夫绝不介意换一个秘书。

雅科夫笑容满面地目送秘书离开，在苏科洛夫面前他才不掩饰自己私人生活上的作风问题。苏科洛夫跟联邦安全服务局的关系极好，这些小动作瞒不过他。只要看苏科洛夫现在还喜欢称fsb为kgb就不难看出，这个人的关系早在没改朝换代的年代就已经非常根深蒂固。尽管多年来政治数次动荡让不少人今非昔比，还是有一批坚强的人顽守到现在，譬如眼前的苏科洛夫。

苏科洛夫目光冰冷，呼吸缓慢有力，节奏分明。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带起微微震动，使得雅科夫觉得自己面前有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刚才秘书在房间里还好，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苏科洛夫面对面，这种压力仿佛骤然升高了十几倍。

沉默半晌，苏科洛夫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比上一任更懂得享受。”苏科洛夫放下茶杯后，对雅科夫缓缓说道，“红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办公室喝红茶不是什么过分的习惯，喝斯里兰卡海拔一千二百米处种植的顶级红茶也不算什么问题。”

雅科夫干笑一声，有点尴尬地道：“没想到你对红茶也这么有研究。”

苏科洛夫冰冷的表情里居然有了淡淡笑意，他像看一个晚辈一样看着雅科夫说道：“这有什么？当年我曾经亲赴斯里兰卡，对那里的特产当然有一点研究。”

苏科洛夫常年在外走动，雅科夫则常年在加加林中心面对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精英和有钱人，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苏科洛夫故意让谈话从红茶开始，其中意思非常明显，无外乎不管雅科夫如何隐晦地掩饰自己的以权谋私，他苏科洛夫也能找出各种证据来给他致命一击。

雅科夫当然明白苏科洛夫的意思，一般来说给出这种威胁性的暗示就表示他有求于加加林中心。本来他对苏科洛夫不算过分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想到这一层，雅科夫脸上的殷切笑意不见了，他愁眉苦脸地皱起眉头，把为难和被欺负的表情都堆出来给苏科洛夫看。“大人，您不要吓唬我。目前我国的航天技术水平已经大不如前，我们的地位也不像以前那么高，我没有什么权力给您太多方便的……”

苏科洛夫大手一挥，断然道：“我不用你给我方便，我只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一件事就足够了。如果能做到，我可以让kgb保证你在离职之前都平平安安。”

苏科洛夫的话让雅科夫听得精神一振，他脸上的愁苦表情瞬间消失了。雅科夫自然清楚苏科洛夫这一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能有多么重大。一个能把fsb称为kgb的人说要保他的平安，那他简直就可以一路高枕无忧了。

雅科夫当然不是那种为了别人一句话就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他很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表情，谨慎地盯着苏科洛夫，“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苏科洛夫的大手在茶杯上轻轻一抹，那茶杯立刻悄无声息地碎了。他轻描淡写地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希望你能跟莫斯科帮我争取五十个改造战士的名额。”

雅科夫听了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这可不行……亲爱的苏科洛夫同志，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您现在所带领的改造战士已经是国家所能暴露的极限了。越权行事是不可能的……”

苏科洛夫似乎早就料到雅科夫会回绝他，竟然没有继续要求，转而说道：“好吧，这个要求的确为难你了。那么增强目前改造战士的强度可行吗？”

苏科洛夫的要求再一次让雅科夫觉得为难，他愁眉苦脸地道：“不好办啊，苏科洛夫同志，目前人为刺激脑部增强个人实力已经是我们科技的极限，这些技术恐怕连美国人都没掌握。但是一旦继续增强，我不敢保证有没有副作用……”

苏科洛夫淡淡地道：“改造战士技术是在宇航员训练过程中产生出来的，目前kgb掌握的不是最高段水平，只有这里，在这个人类第一次踏上太空地方，才有最好的改造战士技术，我只能来找你。况且，增强改造战士实力并不是增加改造战士的数量，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雅科夫这一次没有强硬地拒绝，他知道自己不能连续两次回绝眼前这个高大的硬派军人。如果这个人真的操纵起fsb对付自己，就算自己背后有高层撑腰也会死得很惨。他犹豫了一下，提出了异议：“你不能保证手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他们不用知情。”苏科洛夫道，“你可以用检查身体的名义给他们进行增幅改造。我需要更多更强大的战士，否则星球大战计划的详细资料很可能落在美国人手上。作为加加林的负责人，你也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吧？”

苏科洛夫的话让雅科夫听得喉咙一阵蠕动，他自然知道这份资料对目前的加加林中心如何重要，也略微看出来苏科洛夫可能是在a国受挫了，否则不会回来找他。苏科洛夫不希望让上级知道自己第一次行动的失败，只能转而求其次，来他这里找援手。

雅科夫知道，苏科洛夫是打算把自己和他拴在同一条绳上了，自己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无疑雅科夫是个懂得经营自己人生的人，就算眼前形势迫得他不得不答应，他也不会立刻同意。在心里小心地盘算了一下之后，他谨慎地建议道：“如果是这样……我先挑选一下执行的人手，然后再挑选时间如何？”

苏科洛夫当然知道雅科夫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大手一挥，“时间不多了，现在八国中最少有两三国的人都在等待机会，我们不能耽搁太久。”

“这么着急啊……”雅科夫擦汗，“借口、人员时间调整和场地安排都需要时间。”

“这不是搞科研。”苏科洛夫漠然道，“时间不等人，三天时间够不够？”

“差不多了。”

“那就好。”苏科洛夫起身准备告辞，“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走了，三天后我带人来你这里。”雅科夫连忙跟着起身，“啊……您这就要走吗？”

“我去kgb那里一趟，让他们把关于你的调查项目撤掉。”苏科洛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正在堆起笑脸恭送苏科洛夫的雅科夫被最后一句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望着苏科洛夫离去的背影，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杨英琼拿起电话，听见一个老迈而矜持的声音：“杨先生，似乎您正处在麻烦之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老狐狸迟疑片刻，爽快地回答道：“没错，我是正处在巨大的麻烦之中。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那个声音缓慢而优雅地道：“您的事情我也许帮不了，不过我们有一些小麻烦也许和您相同。也许，我们在面对共同对手的时候，可以考虑稍微接触一下。”

杨英琼非常聪明地没询问对方的身份，而是沉吟了一会。考虑到刚在“希望”那里撒了大把的钞票，他果断地回绝了对方的提议：“抱歉，先生。我想我有能力解决好自己的麻烦，听您的口音，您应该不是我国人。我们国家有一种老习惯，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不希望外人插手。如果您需要我在某方面协助您的话，我倒是乐意效劳。”

对方没想到杨英琼这么直接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笑着道：“那好吧，杨先生如果随时改变主意，请直接拨这个电话，我们恭候您的佳音。”

杨英琼故作大咧咧地哼哈答应一声，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立刻不见了。杨英琼很快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用法语说了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放下电话之后，杨英琼转过身去。从办公室的玻璃窗向外看去，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清晨的蒙蒙水汽之中。还是那个城市，还是那些建筑，看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只是因为有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

正如黑夜里人总会恐惧，浑水里鱼总会昏头，一切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忽然之间看不透了，心里的坚定和从容就会少一点。

六个小时之后，杨英琼出现在他自己说过的地点，面对着一片湖光山色，平静地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这样说道：

“神说，要有高潮，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就都有了高潮。”

这里是他在2016年投资兴建的生态公园，以鸟类的栖息环境为主题。杨英琼一共花费了半年时间说服政府，一年时间投资和兴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生态公园建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外围，足见他的财力和权势。

生态公园面积很大，景色优美，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处难得的旅游景点，实际上却是杨英琼训练保镖和手下的基地之一。他把大量人手以工作人员的名义送到这里，利用这里的自然环境和秘密设施加以训练。等到这些人“离职”的时候，都已是专业级的暴力专家。

现在虽然是冬天，香港的纬度位置还是使得这里看起来一片绿意。天有些灰蒙蒙的，这让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看起来不是那么刺眼。生态公园的一些鸟类已经习惯了陌生人的到访，依然徘徊在湖边和湖面上。群鸟聚集的湖面远远望去一片宜人的白色，总让人觉得舒服惬意，兼而赞叹大自然的造物之美。

落叶和绿叶相间的树林把人工挖掘的湖泊包围起来，使得这里成为一个绝妙的天然封闭环境。显然在这里会见陌生人是最好的选择，连杨英琼自己都忘记了，那他面前这片湖水中到底沉没了多少秘密。

杨英琼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了这里，他坐在长椅上凝望一片粼粼波光的湖水，以及起起落落的群鸟，之前脸上的浮躁已经不见踪影。香港和全世界大多数忙碌的城市一样，无论身在何处都免不了心头浮躁。隔音房间的安静只是人造的，透过房间的窗户看到忙碌的城市，人的心里一样难以平静。

只有在这种天然的环境里，杨英琼才觉得自己真正变成了一个能悟得透看得开的智者。

也许环境不似人心那么重要，却一定有着改变人心的力量。

说完刚才那句亵渎神灵的话，杨英琼扭头冲背后的一个年轻人呵呵一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站在杨英琼背后的一个金发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欠身向后退了一步。杨英琼见他如此应对，哈哈大笑一声，又转回身去，专心盯着面前的湖水沉思。

杨英琼坐在湖边十五分钟后，一个秃顶而肥胖的五十多岁男人踱着缓慢的步子从他背后走近。听见脚步声的杨英琼回头看向自己那些藏匿的保镖。眼前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这么慢吞吞的步子走过来，这些专业保镖竟无一人示警出声，他不禁对这个秃顶老男人刮目相看了。

秃顶男子径直走过来，在长椅上坐下。他保持了跟杨英琼四十厘米以上的距离，说的居然是纯正的a国语言：“杨先生，您好。”

杨英琼上下打量来人，“您的代号？”

“happiness.”秃顶男子也在观察杨英琼，不过他的目光没有杨英琼那么直接，“您可以叫我‘快乐’。”

“不是幸福吗？”杨英琼貌似忠厚纯良地笑起来，“幸会，在下杨英琼，琼光集团主席。”

happiness笑了起来，“我知道，您很有名。可能您不知道我，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希望’的创始人之一，由于这一次您给出的价格已经超过了我们对您儿子加入vip时的预期价值，我亲自来帮您解决这次麻烦。”

杨英琼一愣，“难道我出价竟然是最高的吗？”

“不不，不一样。”happiness纠正他，“您的价格和其他人比起来是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超过了我们对您的估计。在我们的估算中，您所能出的最高价格不超过一亿。”

杨英琼顿时来了兴趣，他习惯地问起一个杀手们忌讳的问题：“那么谁出过最高价呢？价格是多少？”

happiness那充满了油光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杨先生，您问到我们不方便泄露的问题了。不过我可以向您稍微吐露一下，曾经创下最高单价的生意，价值在七亿左右。”

杨英琼听见这个数字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哪怕他再有钱再有本事，听见这个数字也要惊叹一下。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这个世界上值七亿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能值七亿美元的任务也不多。

happiness显然注意到了杨英琼的表情变化，略有些得意地说道：“也许已经有人向您讲述过我们为什么被称为‘希望’了吧？”

杨英琼点头，“我知道，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了希望再杀死他，比让他绝望地死，要更痛苦、更狠毒。”

happiness低头摸了摸自己硕大的肚子，笑道：“您说得没错，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时候才接受您的任务。我会让他们都在希望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