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阁四面环窗,其后是湖,还借了城外山景,因着如今这时节,还能听见蛙叫声。
薛媛支着下巴靠窗坐着,还真能看见窗外那古古怪怪的木杆子。
等了片刻,皇城处钟鼓鸣响传到这内院的时候,竹意和竹韵已经上楼来了,悄悄地站在她身侧,都不打扰她。
前面海棠坞里,能看见那些素钗素服的丫头婆子们在院子里或坐或站,没人说笑。
竹意还给薛媛带了件斗篷。
“临江城还是比南面冷些,”她轻声道,“小姐披着吧。”
薛媛懒散地点头,侧趴在窗台上见竹韵眼睛泛红,显然是哭过了。
烟花在四方城门并皇城中齐放,于这夜空中,绚烂又喧闹。
“都知道了?”借着声音,薛媛问竹韵。
竹韵点点头:“知道了。”
“之前猜到过吗?”薛媛问得直白。
“……猜到一点儿。”竹韵答得坦诚。
这个大丫头说着话,眼睛只看着外面天空上的烟火。
“两个妈妈的神色都不对,还嘱咐过我,不要靠近二房。”竹韵轻声道,“两个妈妈都是老人儿了,又最是谨言慎行的人,怎么会没来由地说这个?奴婢虽然愚钝,但还不是傻子。”
薛媛听见这话,笑道:“幸好不是傻子,才没干出殉主或者报仇的傻事儿,不然我才要悔死了。”
竹韵被她逗笑了:“奴婢想过的……杀不了仇人,难道奴婢还杀不了自己控诉下?不过再想……就没去死。他们不死,我才不死呢,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而且詹二小姐经常来,奴婢就想着,指不定二小姐能查出些什么来,我要等着。”
薛媛就爱听这话。
“这就对了,我的人都不能轻言生死,既然知道了,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咱们好好活着,看他们是什么下场就是了。”她说道。
竹韵的眼睛,被烟花映照得更红了。
“是。”
这阁楼上,一条心思的主仆三人,难得安静了很多。
烟花之后,有火龙般的东西,自皇城之上腾空而起,火速向临江城四周飞去。
火龙至狮子大街上的安平侯府门口,竟然在门外盘旋了三周后,方点亮了灯,方才走过。
竹意看见了,赞叹道:“看着可真壮观,天堑峡怎么想出来的。”
薛媛看着门外那高高的灯,摇头笑道:“这劳民伤财的勾当,可不是天堑峡的手笔,是定国公府的。”
竹意一笑:“那位乐大人要不是在天堑峡学过本事,也想不出这事儿来。”
薛媛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所以呀,我才替先生不值。看完了光景,下去歇息了吧。”
……
薛练在宫中待了一夜,待到第二天一大早,估摸着还是早朝的时候,宫中竟然就来了旨意。
是给薛媛的正经圣旨,而且是封赏的旨意。
安平侯府急忙开了正门反正这几天估计得常开了。
况且薛府从来圣眷恩宠,圣旨、懿旨常有,所以一应东西都是准备下的。
不过还是被这圣旨的内容给惊到了。
德初帝封薛媛为郡主,封号“南”,封邑在南疆,不过自然不需要去就是了。
而且每年的俸禄竟然还与公主同。
这旨意一下,别说阖府惊呆,二房三房恨得或气或妒,就连薛媛也没想到。
夙国大营的事情,虽然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做的,但是得把乐摘出来、慕容幺儿的事儿更不能说,所以世人所知的只有她和御风道长做的。
回京之前,无论是薛媛还是薛练都有意将主要的功劳给了御风道长,不过她还是琢磨着,按照朝中如今的情景,她能封个县主。
谁知竟然是直接就到了郡主。
意外,着实太意外了。
这种忽然的荣宠,往往不是好事。
莫不是陛下有些什么新想法?或者听到了什么?
不过意外归意外,暂时对她来说,郡主当然更好了,不管是封地还是年俸还是身份,都尊贵了很多。
而她要做的事情,肯定需要很多钱的。
不过海棠坞和蕙心院的人当然高兴,之前笼罩在两个院子之上的怨意,都稍微消退了一些。
……
而薛练和圣旨是前后脚回家的。
他一回家就直奔正院去了,却不看安平侯,而是去见了薛老夫人。
“母亲,孩儿回来了。”薛练一进门,就跪倒在地。
薛老夫人本来有些心理准备,可是猛地一见长子那一头白发,嗓子眼的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咳了老半天,才感慨哽咽道:
“好歹……还有这三个孩子,为了大媳妇和你的这点儿骨血,你也不能如此。”
薛练在外面,当着薛纹都能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是一进家门,就觉得步步都是妻子的痕迹,再想想母亲这等年纪了,最是洒脱的人,可是父亲和弟弟竟然存着那毁家灭门的心思,就觉得心中酸楚更胜,沙哑着嗓子,扣头在地道:
“娘放心,儿子还能撑住,总不至于,连女儿都不如了。”
他若都撑不住,三个孩子可依靠谁?
趁着陛下还信任自己,他得做几件事情了。
但这话,他只能藏在心中。
薛老夫人叹气道:“秀秀是个性子刚毅的孩子,也是难为她了,只是她本就是入了贵人眼的人,这次一走这么多日子,怕是外面的话更要……你总要周旋清楚。”
薛练点点头,道:“娘不用担心,这郡主之名,是儿子给她要来的。”
薛老夫人一怔:“不是陛下的旨意?”
薛练摇摇头,道:“陛下的态度……他昨日和我闲谈的时候,问了我秀秀的亲事,听那意思,是想要看皇子里挑一个。”
薛老夫人觉得麻了半边身子。
“所以你才要了这个郡主的封号?”
“是,秀秀这郡主是同公主的,当然就可能再嫁皇子了。”
薛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呆了片刻,才叹口气:
“怕是陛下……是起了疑心了。”
她虽然洒脱,懒怠管那些事情,但大家出身,又是嫁在这等人家做了老夫人的人,对于这些事情是极其敏感的。
薛练却沉吟一番,方低声道:“娘,依着儿看,与其说是起疑,倒更像是托孤……只是我一走不过半年光景,陛下这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