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席上的议论声并没有就此停歇,福满楼这个招牌引发了老饕们新一轮的评判,让他们在比赛开始前津津有味地谈起了对福满楼这一举动的看法。
“这小丫头这么年轻,人长得又漂亮,真不像个厨师。”
“这么说来你不看好她,觉得福满楼这次出的是个昏招?我可是听说福满楼这两年来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菜品也是越来越高级,只可惜离得远,一直没机会一试,搞得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噢?那你今天不就正好有机会了,哈哈哈——”
议论声中,霍峻也在看着屏幕上的颜熙。
只是他的目光不似旁人那般热衷,甚至称得上冷淡。
他对这个不像是厨师,更像应该出现在美食节目上的美女外景员并没有多大兴趣,刚刚在一瞬间吸引了他目光的,只是颜熙在提刀后瞬间气势的改变。他的眼底刚燃起兴味,颜熙却已经试完了刀,她的手一离开刀柄,整个人又回到了一开始那毫无杀气的模样,依旧漂亮,只不过变成了个被安静地摆在桌上的花瓶。
霍峻便收回了目光,垂目看向手中的赛程单,不再对她感兴趣。
在旁陪同的大赛组委会理事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想找出合适的话题来,虽然他这次及时得到了霍峻的行程信息,赶在最后的时间向他发出邀请,但却没有想过这位霍氏餐饮集团的太子爷真的会来观赛。
他今天原本没去参与接待工作,只在会厅里应酬,结果一听到人来了,顿时什么应酬都不顾了,只是全程专心陪同,为他详细讲解,端茶递水,让他的助理都只能束手站到一旁去。
片刻之前两人正式入席,霍峻便眼也不抬地吩咐道:“阿ken,去找个位置坐。”
他的助理应了一声是,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背脊挺直,目视前方,两脚叉开,两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是标准的军人坐姿。曾理事受到了震撼,没想到人家的一个助理都如此深藏不露,所以入席之后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在霍峻身旁,并不敢怎么说话。
此刻见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凭借一流的察言观色本事,曾理事顿时便找着了话题,在一旁殷勤地介绍道:“霍少,那是福满楼的代表,他们今天要做的菜叫鱼龙舞。”
霍峻连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问道:“鱼龙舞?这道菜用的原料是鱼?”
曾理事顿时拍起了马屁,伸出拇指夸奖道:“霍总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西洋镜。”
霍峻的指尖停在赛程单上写着的原料那一栏上,面无表情,没有去接他马屁拍穿的话。
随着评委的全部就座,主持人宣布完比赛规则,就命礼仪小姐推上了一只沙漏型的计时器,大屏幕右下角同步显示计时一个半小时,然后用一种振奋人心的语气对着所有人说道:“倒计时——开始!”
沙漏里静止的沙子瞬间开始流动,屏幕右下角的计时也开始变化,二十支队伍的代表几乎同时开始了动作,而颜熙身上的气势也瞬间产生了变化——
静极生动!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快看福满楼的代表”,所有人都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上的那个方向。
即使是在厨师们一片眼花缭乱的动作中,颜熙的动作也是颇为引人注目。
她准备的第一样东西是姜汁水,只见一整块的姜在她的刀下被飞快地去皮、分解,刀影闪动,声响连绵,旁人还未看清她的刀是怎样下去的,姜块就已经在她掌下变成了均匀细丝,被随手一扫飞入一旁的锅中。锅里盛着烧开的水,姜丝一入锅便被端到了火上,合上锅盖,大火猛煮。
她的动作未停,右手在旁轻巧一掠便取过了两枚鸡蛋,磕入碗中。蛋壳被掷入脚边的桶中,纤细手指在精盐、味精与湿淀粉的碗中蜻蜓点水般停留,看也不看便取了精准的分量撒入鸡蛋碗里,拿起筷子开始飞速搅拌,等到姜汁水起锅,以鸡蛋、面粉和清水调制成的蛋糊也已置于炒锅之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大屏幕上几乎显出了残影,无论是她的刀功还是对时间的精准把握都在观众心中形成了一定的印象。他们出神地看着颜熙在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从比赛的一开始她就戴上了口罩,只留下精致的眉眼和饱满的额头在众人眼中,他们此时早已经忘了她的眉眼有多动人,忘了她形状姣好的唇,脑海中留下的只有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分量把握的精准。
直到此时,比赛时间才过去了三分钟。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不知名的状态中时,屏幕上的人却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转过身去,将一个背影留给了他们。魔法顿时被打破了,众人的目光不再受到那种不知名的吸引力的牵引,纷纷回过神来,感到周围的一切声色光影都迅速回到了脑海中。
“这……”
“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看,完全没有想要移开目光的意愿?”
“奇怪啊……真是太奇怪了,做菜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会这样……”
雷老板坐在这些惊奇的低语包围之中,看着颜熙转向水缸的背影,她正在戴上塑胶手套,慢慢地调整着,然后伸手进水中去捕捉那尾在福满楼后厨的水池中养了小半个月的鲈鱼。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看神色分明是享受的。
“是拍子。”郁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手指同样在桌面上打着节拍,“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拍子,日升月落,云卷云舒……为什么人们看着天空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上一下午?是一样的道理。”
“食之道,从技到艺的突破,其中一个标志就是找到自己的拍子。”坐在他左侧的大师同样面带赞许,“我刚注意到了,在场这二十个厨师里,其中有过半都已经摸到了韵律的门槛,有好几个形成了自己的拍子,这小姑娘是最年轻的一个。”
“没有名师,没有在厨道上二十年的浸淫,怕是再天才的厨子也做不到这一点。”另一名大师开口道,“这让我都有些好奇了,这小姑娘的师父是谁,他又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徒弟来的。”
郁老的目光在雷老板的背上停留了一瞬,感到自己心里的推断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