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人也被这一阵的风给吹乱了一头青丝，碎发掩盖着脸庞，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自己现在估摸也像极了鬼魅青影，差一点就要在这阳光下魂飞魄散了。

“这风来得突然，皇后娘娘若是无事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万不能为此忧心操劳伤了凤体。”陈贵人知道自己若是不说皇后也不会为难自己。

祁络绎还是阖眸嗅着风声，似乎是在假寐休憩，徜徉于万花之中，于她的话无动于衷。

陈贵人对此猜不透也不想猜透。

后宫里的纷纷扰扰她不想参与，入则粉身碎骨。手心里沁出汗水，捏紧了手里的锦帕，仍然是恭恭敬敬的一礼，压低头颅，续说：“谢娘娘帮臣妾寻回这帕子，殿里还有事情，不扰您清雅就先告退了。”缓缓而离，青丝散乱甚是狼狈。

又是散落一地的残红将断壁残垣掩埋，不叫人看到那象征着破坏与痛苦的真相。祁络绎开口，声音有些喑哑，道：“莞娘，叫人把这边的守卫给调走吧，再派宫人来把这里收拾收拾，御花园该有的样子她们都知道。”

“是。”莞娘颔首，转而又问：“娘娘是要回昭阳宫了？”

祁络绎先是点了点头让莞娘放心，接着才说：“我就呆一会儿再看看，你不用担心。”

“好吧。”尽管是这样说，可莞娘这担心一点没少，生怕祁络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本想着快点办完了祁络绎吩咐的事情，可莞娘走起路来两步一回头，却比平时要慢上许多了。

暮春初夏虽是天气暖晴，却也多变，骤然风起，才见着北边云头团聚，怕是今夜有雨。

祁络绎自顾自站了会儿沉思，也回宫去了，早上喝了半碗粥，现在觉得肚子空空，少了些东西。

午后薄云掩金乌，遮去旭阳，果然应了上午时候的猜想。

祁络绎守在窗子前，薄冷的天气正适合外出行走散食还可以欣赏飘飘细雨。“今日寒凉，莞娘在宫里歇着吧，我让小一小二陪我出去转转。”

这些放鸢赏雨的事情多的是年轻人的趣味，让莞娘陪着闹腾可不好。那两个小宫娥的名字委实难叫，让祁络绎记得不清楚，干脆直接让她们依着年龄下来按照数字排序。

杏月风吹散如酥小雨，循宫道行，没有叫人带上伞具就朝着外头跑去，细雨迷蒙刚刚打湿睫毛，转九曲回廊，踏入亭中。

祁络绎欢喜的紧，好些时候没下雨了，空气里氤氲着水雾洗涤着这片宫墙内外的尘秽。

未坐良几，薄云愈厚，竟转瞬乌云盖天地，下起了急雨来。祁络绎有些傻眼，望了望手上空无一物的小一小二，双眸清澈。那小一小二见祁络绎可怜巴巴地盯在自己身上，也甚是委屈，心中腹诽着是娘娘您自个儿不叫我们带着的……

本是朦胧细雨，特来看雨，却临了暴雨如注，了无了乐趣。祁络绎无奈，双手握拳支着腮帮子看亭外

雨景。

虽然身在亭中，倒不会湿了衣裳，只是被困此处，困意绵绵。小一小二见祁络绎有些颓废，自相争着要回去拿伞，结果二人一同跑入雨中，祁络绎拦都拦不住。

孤身一人倚栏而坐，未免添了几分落寞。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探出些许接那雨露，现下也只有这雨滴还跟自己做伴，能够嬉戏一番。

“这雨不知要下多久才停——哦？皇后娘娘也在？给您请安。”鹂音话转，传入耳畔。

祁络绎入了神，若非后来者出声，竟不知何时再来了一人。这人一旦有心寻僻静处，就万万得不了僻静，委实有些无奈。

祁络绎瞥眼看去，是谢姝。她衣着精致，以往常穿合着规制的最顶尖上的衣服，今日倒是素淡了。广袖展开，是雅致的兰花纹，明明浅淡的月白，这一看去却觉得刺眼至极。

谢姝落落大方一礼，一举一动、一张一弛都是恰到好处的纤细美丽，窈窕淑女好生让人欣羡。

将掌心的雨拂了出去，祁络绎旋即起身，斜睨了一眼谢嬷嬷手中拿着的油纸伞，水滴打湿亭内石板，略带不悦说：“谢昭仪有伞，又何须理会雨止。”

早在那夜不小心听了她的话，祁络绎就已经在二人之间划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那次太液湖落水也是自己气糊涂了，病糊涂了，任由着谢姝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自己该还的人情已经在春宴上头为她想裴元鉴请了，裴元鉴给不给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逢雨困此处，不得不再面对面，只想快快打发了她好眼不见心为净。

谢姝微扬起臻首，祁络绎是否让她免礼于她而言都是流云一般无所谓，笑容灿烂明媚道：“臣妾只是觉得这大雨来的凶猛，不似小雨缠绵有趣。”

看她脸上还留着浅浅的痕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伤了似得。祁络绎白眼一翻看向亭外，鸦睫归，雨色帘幕重重，映一片笑，说：“赏小雨可怡情，观大雨亦可尽兴。”

倒像是真的能从这暴雨中得些乐趣。祁络绎探手伸向雨幕，嬉戏玩耍。

驳了自己的意，谢姝也没显露出不悦的神采，远山舒展，移至祁络绎身旁，与她并肩而看雨，勾唇莞尔言：“皇后娘娘的气度非凡，与平常人论乃云泥之别，能将囚困自己的大雨也做玩乐，叫臣妾钦佩。”

谢姝的话中有话，祁络绎听得清楚。左右不过是嘲讽自己孤身被困亭中，她却有着本事不必受这座樊笼的阻碍，想看自己的笑话罢了。

懒懒收回藕臂，手上沾着雨水处，尚有些许湿润，从袖中取了帕子一壁垂眸仔细擦拭手指，一壁翻着嘴皮子不饶人也不跟她客气：“天不让你如意，自己还不能自己找些事情来让自己愉悦么？谢昭仪你说是不是？”

闻言，微微讶异，也知祁络绎的话中有话，看来这皇后娘娘还真会在这后宫里过活。复以承盈浅笑掩抑方眉眼间忙促神色，谢姝婉声道：“您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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