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连山之中夹一玉色丝绦，碧溪上，几艘船舫驰来，引得女眷探首张望。前头的船舫比之周边两三个显然是大了一倍，钗飞钏动，六柱重阑，贵气的紧。

渡接青溪岸边，船舫下梯，里边的人皆是前来迎接跪拜。裴元鉴轻摆手示意免礼后敛裾先上了去，依着礼制该是皇后伴驾，祁络绎却在一侧愣神。

风拂发梢，喻子妆抬手去拢碎发，偏首之间才见人人都往这边来瞧，那眼神里不免多得是灼灼妒忌。

喻子妆连忙是摇了摇祁络绎的藕臂，半问着：“他们怎么都往这边瞧着，啊，是不是催着你上船了？”

祁络绎还没注意，云淡风轻说：“他们先去呗，我又不着急着。”

“你可别乱说了，快快，都等着你呢。”喻子妆觉得事情可不妙，只能催促起来。

祁络绎无奈，自己这般推脱不就是不想跟裴元鉴挤在一起吗？顶着灼灼目光，祁络绎这才携着孟婉和喻子妆一道上了船。

陈淑妃不免怨上两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本事，还叫着这么些人一起等着。”

话入耳畔，祁络绎于高船之上回首，轻瞥她一眼嫣然一笑，也不说话就收了眸。

这睥睨山河的风情，映入裴元希眼中就是极美的。

身后人群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嬉笑，天真无邪的说着：“哎呀呀，这个皇后姨姨可真好看，不说话也那么好看。小舅舅你说甜甜以后能不能长得比姨姨还好看？”

裴元希笑，这小甜甜嘴更是甜的，打趣说：“只要甜甜别学着什么人那样说酸话便是好看的。”

“酸话？就是酸溜溜的话？”樊思媛想着梅子的酸涩，就一阵口水分泌，嫌弃着说：“甜甜不喜欢酸话，要说也是说甜话的！”

后头的人声议论甚是热闹，气的陈淑妃一跺脚，扭腰上前去，嘴里还碎碎念着：“油嘴滑舌，没个好的。”

谢姝见着陈淑妃此般神情，略微扬眉，鼻间嗤笑一声，也跟在后头移步上去。陈氏此人比之侯氏还更加愚昧，更少两分气量，注定成不了事情。

陆陆续续上了船，樊思媛粘着裴元希因此也一道上了大船。

欢欣雀跃的沿着船沿跑着，可是让裴元希头疼的。樊怀修特意嘱咐自己好好照看她，可她这么皮闹，如何看的好呢。“哎，樊思媛你再不老实，撞到了什么人可就有你罚的了。”裴元希出口提醒。

而樊思媛似是没听见一样，一如既往的闹腾，毕竟第一次来玩新鲜的很。

船舫缓缓动了，微微摇晃之后归于平稳。

庭中摆起了茶点佳肴，祁络绎捧着一杯香茗，暖气氤氲，茶香袅袅，抿着唇不作声响。只是一双乌眸转动，泄露她的局促。

为了以防皇上席间无聊，负责此船的大人特意请了京中各大名角前来献艺，颇有心思。

那民间的才艺跟着宫里的就是不

一样，连裴元鉴的兴趣也勾起来了，听罢一曲《金陵唱别》连连鼓掌却又觉得意犹未尽。

“闻此琴曲优雅，朕又想起了昭妃的琴艺，不知道二人相比谁是高下？”裴元鉴噙着笑，很是享受。

忽而被点名，孟婉转了个弯才反应回来，怯怯答：“皇上是唤我？”

裴元鉴眸光投向她，深深浅浅的情谊投映叫孟婉摸不清他真实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轻吐一句：“是。”

心间涟漪泛泛，孟婉差一些就陷入裴元鉴的漆黑眼眸之中，连忙颔首收了迷茫的目光。

“怕是没有绿绮，婉姐姐弹得就不痛快了。”祁络绎嘻嘻笑着，揶揄道。

“嘁，怕是怕昭妃没有绿绮弹得就不如一个卖唱女。”陈淑妃捻着芙蓉糕入嘴，沾了半分朱红下来，话说的可是讽刺难听。

祁络绎暗了脸，斜睨一眼陈淑妃，也没好气说：“旁的人我不知道，但是论起古琴曲艺，那婉姐姐在这儿说第二可哪有人称得了第一？而且连皇上都亲口赞誉过的技艺，难不成也有你陈淑妃多嘴多舌的妄自评头论足？”

指尖轻触面前已经渐凉的杯盏，祁络绎随手弃了茶沫，又重新注入新茶，杯底刻着的五瓣梅花，与水面上散落的叶片重叠，瞧着倒是极巧。

“绿绮？可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络绎也莫要那样赞誉我，叫我有些难为情了呢。不过没有绿绮无妨，就是不知可还有古琴能来弹奏？”孟婉柔柔一笑，缓和氛围。

谢姝执盏微抿一口，叶片飘飘悠悠在那黄色的汤水之中还真是悠然，微蹙柳眉，执著将其挑走，才心安得接着喝茶看戏。

孟婉低眉一笑，接而对向裴元鉴婉婉言：“皇上若是想比较高下，那我也选个差不多的曲子吧。”自顾自低眉思量忖度曲谱，一一择着，蓦然抬头，孟婉莞尔又道：“《秦淮夜曲》可行？”

裴元鉴也是在品着茶，看着几人凑成的一台戏。温茶入口，缠绵悠长，口中馥郁回甘，这才平心静气，不徐不疾道来：“昭妃的技艺朕早就领略，就是不知现下失忆了，那技法可还记得？”

陈淑妃听皇上既没有责怪自己还这么问了，心里得意的不信。吃着点心，嘴角挂着眉眼全都是得意的笑。

祁络绎撅了撅嘴刚想怼她两句，却被喻子妆送来一碟点心给打住了。喻子妆轻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能因着在外头而过分出头了。

无奈叹口气，连茶水喝着都不怎么香甜了。

“失忆……”一句话云淡风轻，孟婉呢喃着不知何种忧愁，眉目之间淡静，却下一刻又生动起来：“许是失忆会忘了这几年给皇上演奏过的曲子，那技艺也会有所受损，但好在基本的底子都是在的，也不至于出了大错，皇上就勉为其难欣赏一番吧。”

裴元鉴抬眸与孟婉对视，二人清晰可见对方眸中都是自己的影子，一颦一笑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眼前方寸，滋生了异样的情绪。

好似回到了那个烟雨朦胧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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