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后,根宝又按耐不住牌瘾,打电话叫来了施大妹夫妇、施二妹夫妇和施小国,二度开启了牌局。
男人们打牌,女人们则围坐在一起一边啃着甜芦粟一边聊天,话题也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施二妹在向大家诉苦,说的无非就是儿媳盛洁在家中的各种胡作非为。
“家里面但凡像样点的东西都叫她搬娘家去了,连我们两个老人的羊毛衫都偷。上次被我发现后,她偷不成了,就趁我不在家时,把衣服剪的一个洞一个洞的,根本穿不了。”施二妹说这些话时语带哭腔,眼眶中闪烁着泪珠。
“早就劝过你了,娶媳妇不能只看出生,品性才是最重要的。你不听劝,非说外地的不如本地的。现如今你找了个本地的,又怎么样呢?称心如意了吗?”施小妹的语气既带着责备,又透着深深的无奈。
“结婚前,不住在一起,没发现她是这种人啊!”施二妹委屈地嘟囔着。
“这就是你不会看人的地方了。”施小妹继续埋怨着,“之前我也给你介绍过一个,多好的姑娘。你硬是不要,嫌弃人家不是本地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咯!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啊?这就叫自讨苦吃。”
“这不是小娟给介绍的嘛!”施二妹强辩着,“她和小娟关系那么好,我就想着这人应该不会错的。”
“你家小娟……”施小妹话说一半,硬生生给咽回去了。她其实想说的是,“你家小娟好吃懒做,能和她交好的人十有八九也是这类人。正所谓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但若这话真的说出口,打击面就太大了。毕竟,小娟是施家人,再不好也得护短呐!
“关系再好,你家小娟如今不是也和她闹翻了吗?”施小妹硬生生转了个弯,把话给说圆了。
众人一时间各怀心思,沉默不语起来。
杨慧和蕾蕾本就对盛洁极度不满,对施家人袒护她的做法也是极度不满。如今看着她们只能无可奈何地私下里埋怨,却无一点当面挟制的手段,纵然心中有再多的计谋,也只是冷眼旁观,不予置喙。而以往向来热衷于出手相助于施二妹一家的施大妹,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一反常态,从头至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或许是之前小娟的婚事给她的打击过大,至今仍令她心有余悸,因此这回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沉默的气氛渐渐有些凝重起来,为了避免众人的尴尬,施大妹开口打破了沉寂。只是她这一开口就是冲着杨慧去的,难免又是一场口舌之争。
“大嫂,上次大哥带回去的那些矮脚菜吃着怎么样?”施大妹问道,“这菜是新品种,我们这里好多人家今年都改种这个品种了,说是口感很鲜嫩。”
“菜是不错,我们吃着很好。”杨慧先是表示赞同,随后话锋一转说道,“只是量有些大,我们吃了好几天。后来怕放坏了,我拿出好些送了人。”
不想杨慧的这一句话竟招来了施大妹的不满。
她突然清了清嗓子,用着不咸不淡的口吻说道:“我们幸苦种出来的菜,倒叫你白捡了一个便宜,做了回人情。”说完之后,施大妹状似不经意地俯下身子掸了掸裤腿上若有似无的灰尘。
施大妹说话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却清晰地钻入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这样的谈吐连一向在杨慧面前有意维护她的蕾蕾都听不下去了。蕾蕾不禁拿眼扫了一下施大妹。
只见,施大妹仿佛未觉自己之前所言有所不妥外,接着说道:“大嫂,你不经常回来,你是没看到,这种地有多幸苦。大哥除了回来种菜外,还要在外面幸苦赚钱。如今大哥的年纪是越来越大了,你就别叫他再到外面去工作了。之前是因为他提前内退,只有基本工资,不得已才又找了一份工作。现在他已正式退休,这每月的退休工资也不少,家里不缺这几个钱。别为了赚些个小钱把大哥的身体搞坏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说我逼着你大哥外出打工的?”神经敏感的杨慧,立即跟点着了的炸药桶似的呛声回击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施大妹故作轻松般地回击着,毫不示弱。
“大嫂,你别急,大姐绝不是这个意思。”施小妹赶紧出面打圆场,“我们只是为大哥着想,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希望你能帮着劝一劝。”
“劝?怎么劝?”杨慧反问道,“我的话他也得肯听呀!你们大哥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吗?”
“那也总不能看着他这么辛苦下去吧!”施大妹不依不饶。
“你这话……”
“我们为什么要劝?”蕾蕾突然发声打断了杨慧的话,“我还觉得他每年摆家宴,请施家这么一大家子人连着吃上几顿饭,这么个大操大办的架势太辛苦了呐!可我们也没劝他不要请你们了呀!”
“这怎么能一样呢?”施大妹争辩着。
“怎么就不一样了?”蕾蕾反驳道,“老爸因为退休后在家待不住,一直待在家中会让他觉得憋闷,所以他才想外出打工。这样总比在家无所事事要来的好。有点事做至少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价值的。这就和他喜欢逢年过节时招待你们是一个道理。他叫你们来吃饭,看到你们吃得满意、吃得开心,他也会感到心满意足。既然这是他的乐趣,他愿意这么做,我们为什么要拦着?”
相较于杨慧苍白的辩驳,蕾蕾的这番说辞有理有节,似乎更具说服力,施家姐妹终于不再提出异议。
施大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见已过了八点半,便提出时间不早要回家的要求。施二妹附和着施大妹,也说自己该回家了。施小妹一看,客堂间里的施老太太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索性叫停了牌局,让大卫开车将施老太太、杨慧、蕾蕾等人送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蕾蕾陷入了沉思,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争执当中。她其实并不是有意顶撞施大妹,只是施大妹的咄咄逼人之态太强势,蕾蕾不得不出面分辨几句替杨慧解围。
蕾蕾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善良正直,不惜和家人闹翻也要主动收留弃婴的好人,如今却成了这副嘴脸。难道是因为长期侵淫在封建迷信思想中,毒瘤蚕食了她的灵魂,摧毁了她的良知,让她变得如同地狱恶魔般面目可憎?
蕾蕾又想到,这几年来,施大妹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针对着杨慧,话里话外多少都带点刺儿。两人互相之间多少也有些看对方不顺眼。
难道是……
当年杨老爷子一封举报信,搞黄了施大国的房子,摧毁了施大国的前程。施家人对于杨老爷子的行径,虽然嘴上从不说什么,面上也从未有过不满的表示,但心里应该是记恨着的吧!这种记恨随着岁月的增长不但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消退,反而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滋养成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一片说不得、碰不得,更不能叫外人窥伺的黑暗森林。
都说相由心生,心里有了疙瘩,言语上、行为上就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来,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行为。施家人,尤其是以施大妹为代表的这几个姊妹,或许就是将这一份记恨无意识地转化成了对杨慧的慢待。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想通过这种等价交换的方式来替施大国出气,补偿施大国在杨家受到的欺辱。
蕾蕾已经有了这种隐隐绰绰的感觉,只是不知道杨慧是否意识到了吗?还是说她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只是面上假装不知而已。
另一边,杨慧一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地找施大国控诉去了。
“这大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杨慧揪着之前的事不放,“什么叫你们幸苦种菜给我做人情啊?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错?难道就这么看着菜因为吃不完而全部烂掉吗?这才是在糟蹋你们的劳动成果,难道不是吗?”
杨慧喘了口气,继续不依不饶地说着:“再说了,我把菜送给别人时,念的不也都是你们施家人的好吗?那些收了菜的,哪一个不是夸你几个姊妹好的?怎么到她们嘴里,这事就全变味了呢?”
“大妹她们不会说这种话的。”施大国一开口便是在替施家人开脱,“一定是你多心了。”
“这怎么……”杨慧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这么多年了,施大国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慧缓了缓后,毫不气馁地再接再厉:“好!就算这事是我多心。那她又说是我逼着你出去打工,这事你又要怎么解释呢?”
“那还不是怪你,平时做人太小器,处处斤斤计较的,给别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施大国倒是真有一番说辞。
杨慧气结,“我、我”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还小器?我小器的话,能容忍他们每年在我们家这么大吃大喝的吃上好几顿?要是我小器的话,你那个弟弟又是什么?他施小国什么时候请他们吃过一顿饭?”杨慧挣扎着替自己辩解。
“好端端的,你又扯上小国做什么?”施大国有些着恼了,“再说,有我这个大哥在,还不需要小国出面请他们吃饭吧!”
“就算不用他们大包大揽地请客吃饭,那他们家过年期间宁愿把菜放到馊掉坏掉再倒了,也不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吃,你又怎么说?”杨慧继续针锋相对。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
“你妈告诉我的。”怕施大国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妈亲眼看见的,何彩云过年的时候在偷偷地倒菜。”
“妈和彩云一直有矛盾,总把对方往不好的方面想,有些话不能完全信。”施大国压抑着心中的不满,缓缓开口道。
“是吗?”杨慧满脸不信的表情,“那你倒是说说,春节那几天都是我们家在开伙食仓,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厨房里可以忙活上好半天,这不是在倒菜又是在干嘛呢?蕾蕾都无意间撞见过一次。”
“她亲眼看到何彩云在厨房里倒菜?”
“那倒没有,只是看到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样子。”杨慧顿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兴许她就是在打扫卫生,擦拭油烟吶!彩云爱干净,在家有空时就会搞搞清洁卫生工作。没事不要捕风捉影的!”
施大国说完后便径直去到卫生间,将门一关,自行洗漱去了,独留杨慧一人在房内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