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的控诉一字一句都像是包含着血泪，而说着这些话时，他的脸色更是因为怒极攻心涨的通红，甚至便连脖子上的青筋也高高地凸了起来。

席慕川直觉上有些不好，于是连忙上前扶着苏老爷子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让他暂时可以顺顺气，而苏菱自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顾不上再多哭一会儿，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亦是从一旁连忙跑了过来，去前屋想要搬一把小板凳出来，可是三人中，苏天龙却还在不服气地叫嚣——

虽是父子，可是苏老爷子却不像一般粗鲁不讲道理的父亲，至少从小到大，苏天龙基本上没听苏老爷子当着小辈的面这么斥责过他，因为想着要给他留面子，所以哪怕有时候苏天龙做错了事情，那苏老爷子也只会将他叫去书房私底下训话。

现在，现场不但有苏菱，还有一个和苏家根本没有一点关系的席慕川！

为了面子，苏天龙也不想就这么被单方面教训！

于是粗粗地喘了几口气，铁青着面色，下一刻他不但不住嘴，反而还看着苏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您现在生气，可是，事情反正我已经做了，您为了大局着想，也应该原谅我！”

“公司现在在我的打理下越来越好了，这说明我不比弟弟没用，而且这件事情说到底您当年也有错！”

“凭什么弟弟一来公司，您就什么事情都想着他，还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您是我们的父亲，您不想一碗水端平，那作为儿子，我势必得为自己去谋划。”

所以说来说去，话还是那一句——

苏天龙知道自己有错，不然也不能将这件事情当成难以启齿的秘密，这么多年都不曾说出来，可是，这件事情的错却不完全出在他的身上！

至少身为父亲的苏老爷子也应该承担去一半的责任！

他有理有据，又一本正经地说着，端着的态度，明显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因为从这件事情上，苏天龙至少知道自己能留住一命，不然的话，对于现在的苏氏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他这么多年在苏氏，可也不是白待的。

现在公司上下各个部门，几乎都有苏天龙的人在，而苏老爷子一定也是知道。

可是听着他的这些话，苏老爷子却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方才席慕川不断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还扶着他先暂时坐在了一边的栏杆上，便是希望苏老爷子不至于气急攻心，可是偏偏，苏天龙这样的没眼色，一直在把苏老爷子往“悬崖峭壁”上逼。

于是怒不可遏地，苏老爷子站起来想要直接将手中的拐杖扔到苏天龙的身上，可是这一回，刚站起来，还不等他抬起手，一阵致命的眩晕感便已经袭上了他的脑子！

下一刻，就像是一张被拉紧到了极致而后放手的弓箭，苏老爷子蓦地两眼一闭，直接往后栽倒过去——

而这样的意外，也是众人之前都没预料到的！

苏菱刚踉跄地搬着凳子撩开帘幕走出来，可没想到看见的却是爷爷颓然倒地的场景，一时之间，她手上拿着的凳子都因为脱了力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而“砰——”地一声闷响后，好在席慕川一直站在苏老爷子的身边，关注他的情况。

在苏老爷子失去意识的当下，他已经快速地将他扶在了手中，因为苏老爷子人高马大重量也不小，一个不稳之下，席慕川没有放松护着苏老爷子的手，自己的膝盖则是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只是现在他已经无暇顾及！

隐忍地咬了咬牙后，他冲着苏菱喊道：“菱儿，快点打急救电话！”

“我，好，好的，我知道了！”一阵慌乱后，苏菱脑中空白的只能按照席慕川的话，连忙慌乱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只是拨打电话的同时，因为眼泪不断地模糊她的视线，所以整个过程她也十分着急紧绷，一句话也是说的磕磕巴巴，但好在，席慕川一直陪着她，给予她一定程度上的安定。

可是站在一旁，苏天龙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眼看着父亲在他的面前完全失去意识，虽然苏天龙不是一个好儿子，可是一瞬之间还是惨白了脸色，忙不迭地想要上前去看看苏老爷子的情况。

可是这一回，还不等他靠近，席慕川锐利如剑的眼神便已经蓦地扫向了他！

仿佛有无形的冷意从他的脚后跟慢慢攀爬而上，见惯了大风大浪，在苏老爷子的面前还能狡辩挣扎的苏天龙，这一刻却真的不敢再靠近半分，只能犹如木头人一般地呆立在原地，忘了说话，也忘了动作。

也就在这时，席慕川冷然如同掺着冰渣的声音已经一字一顿地在他的耳边响起：“我不像苏老爷子有这么好的脾气和你多说这么多的废话！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人，你要是敢再靠前一步，我一定在救护车来之前，直接杀了你！”

“……”

苏天龙浑身发冷的不敢回答，便连呼吸也放到了最轻。

*

席慕川的这句话说的十分地重，可莫名就像是有一种感应叫苏天龙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的。

在这种时候，他要是真的敢上前，那在这个小院子中，自己的生命也许真的会结束。

于是接下来，在救护车紧急赶到的半个小时时间里，苏天龙都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不敢动弹，哪怕后面救护人员来了，他也踌躇着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席慕川与苏菱上了车子，陪着苏老爷子去了医院。

至于那院子中还晕着的两个人，苏天龙也没什么心思管，看着救护车慢慢远去，他咬了咬牙后，也出去开了车子独自往医院赶。

这一天，可谓是兵荒马乱到了极点。

救护车上，经验丰富的医生们为苏老爷子做了最基本的应急措施，带往医院后，苏菱和席慕川也东跑西跑地为苏老爷子办好了各种相关的手续，等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坐下来待在病房的时候，清明的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

许是快要下雨，这一夜，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便连月亮也躲在了厚厚的云层后头，不曾展露出光芒。

苏菱早已经哭干了眼泪，因为没有胃口吃饭，所以尽管席慕川一再劝说，她也没有立刻病房，而无奈之下，席慕川也只能倒了一杯温开水，凑到苏菱的唇边，哄着她喝下去一些。

而对于席慕川的关心，苏菱也没有拒绝。

依言喝了几口水后，她轻轻挥了挥手，继续坐在床边看着戴着氧气面罩的爷爷，席慕川也没有勉强，放了水杯后，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天，你辛苦了。”

“我没做什么……”苏菱摇了摇头：“相比较起来，你比我更累。”

“那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席慕川顿了顿，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当年的真相，你现在已经全部知道了，你会原谅苏天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