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谁呐，原来是狄奂章狄大人啊。”

肩膀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狄奂章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拍他的人，是个超级大胖子。

就凭这身材，他也知道是谁，户部侍郎沈艺銘，朝廷新贵，正四品上的高官！

见沈艺銘正盯着他手里的“小本本”，狄奂章有些窘迫，偷偷藏到背后。

沈艺銘却不依不饶，轻蔑一笑说道：“噢，我明白了。狄大人记了几个人了？来来来，有些人你可能不认识，我给你指指，你看，那个是光禄少卿李大人，那个是左监门卫中郎将云将军，那个是……”

沈艺銘一口气，给狄奂章指出了十几名官员，而且还都是四品以上官员。

每一个名字，都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狄奂章心头，让他脸色一次比一次白。

但到了最后，狄奂章却反而满脸通红，怒发冲冠，双手抱拳遥遥向天上拱手，大义凛然的说道：“哼！官大了不起吗？人多就不怕事吗？我狄奂章还真不信了！明日，我就向陛下弹劾你们，我相信陛下英明神武，必然会将你们这些败类统统扫出宫廷！”

“哦，你别激动，”沈艺銘依然毫不慌张，笑笑一指远处说道：“不用明天了，你看，陛下就在那里。”

顺着视线看去，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正背剪双手，静静看着“魏遗芳”三个字的匾额。虽然只身穿燕居常服，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

后面只跟着一个亦步亦趋，身材同样高大健壮的“男子”，正是门下侍郎太监断苦。

“啪嗒！”

狄奂章将“小本本”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踩了又踩……

开业典礼终于结束，这家青楼还很奇特，门口没有招揽嫖客的姑娘，甚至连老鸨龟公都没有出来拉客。

但围观的人却早就等不及了，纷涌而入。

潘阳并不打算暴露身份，可能有些人认出他了，不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默契的不声张。

毕竟皇帝逛窑子，风流不好听啊。

就像一名普通嫖客一样，潘阳缓缓走入魏遗芳。

只见魏遗芳的装饰也大不一样，气质典雅，根本不像青楼，倒是像才子佳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所在。

那些女子虽然衣着雍容华丽，却穿着得体大方，更不可能说袒胸露乳，都不似青楼女子，反而个个气质不俗，就像哪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似乎嫖客们也都明白这里的不同，收起了淫邪心思，大多是跟一些女子围坐着谈论琴棋书画，言谈举止十分规矩。

见状，潘阳脸色好看了些，可是竟然没人招待他，有这么做生意的？

正想叫人，一名高挑女子终于出现，脸上笑容盛开，说话却相当不客气：“抱歉，魏遗芳不欢迎你，请出去吧。”

换成一般人，此时断苦该大喊一声“大胆”，然后抓人。不过对这名女子，断苦还真大气都不敢出。

前朝金城公主，拓跋俪！

树死猢狲散，虎死不倒威。

大魏已被推翻，一般的拓跋氏宗族都只能乖乖夹起尾巴做人，但拓跋俪不同。

作为曾经执掌大魏皇室力量的公主，她在朝中威望很高，就算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也不是谁都能侮辱的。

潘阳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说道：“既然开门做生意，哪有把顾客拒之门外的道理？”

拓跋俪皱了皱眉，但随即舒展开来，一指角落一张桌子说道：“那好吧，这边请。”

又对一名美貌丰腴的女子说道：“大嫂，麻烦奉茶。”

那名“大嫂”笑盈盈端来一杯花茶，潘阳竟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起身施礼说道：“有劳太子妃了。”

此人乃是前朝太子，也就是拓跋俪大哥拓跋旒的正妻，太子妃骆巧怜。由于潘阳之前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太子有意结交，所以他认识这位太子妃。

“如今我们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只是普通百姓，还请壁……大人莫要再用旧日称呼。大人，请用茶。”骆巧怜倒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尴尬。

其实不止是骆巧怜，也不知道拓跋俪怎么想的，竟然开了这间青楼。这里的女子都是被从皇宫中赶出来的，不是拓跋天的妃子，就是某个皇子妃子，还有一些忠于前朝的宫女太监。

也就是因为如此，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现在花点银子就可能一亲芳泽，这才引得京城大轰动。

说起来，这都是拜他潘阳所赐，所以他硬着头皮来这里，其实很是心虚。

不过人家骆巧怜都这么爽快，他潘阳还能扭捏不成。

谢了一声，潘阳便端起茶杯，靠近唇边。

“且慢！”断苦突然喝道，欲言又止。

哪有皇帝随便吃喝的？尤其还是仇人奉的茶。

潘阳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笑说道：“拓跋姑娘如果想杀我，我也活不到今天，放心吧。”

他的意思，是之前若非拓跋俪帮忙在宫中藏匿，他早就死了。

拓跋俪却冷冷道：“那可未必，此一时彼一时。”

潘阳想想还真是，之前是之前，那时候拓跋天还没死呢。

现在两人之间有了杀父之仇，过往的交情可就未必算数了。

可是，漂亮话都说出口了，难道要在两大美女面前，用银针试毒？太丢人了。

正犹豫间，没想到骆巧怜竟身子微微往前探，轻轻在潘阳茶杯上“啄”了一口。

“大嫂你！”拓跋俪很不满，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看着茶杯上留下的一抹诱人红艳唇印，潘阳晒然一笑，再无顾虑的喝了一口。

不料，拓跋俪适时冷冷说道：“一杯万两。”

“噗！”

潘阳满嘴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幸好他还不算太失态，及时扭头，茶水最终都喷在断苦脸上。

先不说断苦满脸的委屈，潘阳沉声道：“你这是敲诈！”

拓跋俪却两手一摊道：“是你自己先不问价格的，怎么，欺君之罪，要杀头吗？”

“你！”潘阳都快气笑了，最后却也没有争辩，吩咐道：“断苦，付钱。”

幸好，早知道今天来魏遗芳估计讨不了好，潘阳特意让断苦带着大量银票，否则拓跋俪再高声宣扬一下“哎呦喂，皇帝陛下竟然喝‘霸王茶’”，他第二天可没脸上朝了。

十张千两银票到手，拓跋俪两只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多谢大人了，大人要不要来点别的？”

潘阳恨得牙痒痒，心头一动，故作痞样道：“呵呵，你开青楼，还能有别的营生？说吧，你的缠头之资多少？”

没想到，拓跋俪一点羞意都没有，掩着胸口道：“大人看上小女子了啊？不过小女子很贵哦，怕你付不起。”

潘阳故意讥讽道：“是吗？你虽然长得不错，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都三十一了吧？老姑娘还好意思开高价！”

“你！”拓跋俪腾的站起身来，她对自己的年龄还是挺介意的，被潘阳踩了尾巴。

骆巧怜连忙把拓跋俪按回桌子上，对潘阳歉意说道：“大人您误会了。阿俪当初跟我们说要开魏遗芳就规定了，虽然要赚钱贴补家用，但不可自甘堕落。大家主要是用自身一些技艺，比如弹弹琴、唱唱曲之类的。”

潘阳却抬头看了看，轻蔑问道：“是吗？我看不见得吧？”

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有几名男女手牵手上去二楼三楼雅间。

孤男寡女进房间，不做那没羞没臊的事，难道还是去精研佛法的不成？

骆巧怜一看，神情一黯解释道：“那几位女子都是之前我们这些妃子的贴身宫女，很多只懂得如何伺候人，长得也不算绝色，并没有别的本事赚钱。现在我们这些妃子自身都难保，也帮不了她们，但日子总是要过的，银子是必须的。而且她们都没有婚配……”

潘阳顿时大囧，怎么听起来，像是他逼良为娼？

想到这里，他不禁要为自己辩驳：“我虽然是推翻了大魏，但自认为对拓跋氏不薄。虽说我是没收了拓跋氏的财宝赏赐三军，但这也是自古以来的惯例，至少我一人不杀，而且我也没有禁止拓跋氏男丁经商务农甚至做官。照理说，你们那些夫君长辈，就算没了官职爵位，没有收入，只要踏实肯干，也可以过一辈子了，至于让你们抛头露面吗？”

“那也得他们踏实肯干啊。”回答他的，是骆巧怜幽幽的叹息。

怎么回事？有什么内情？

拓跋俪倒是难得主动解释道：“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拓跋氏养尊处优惯了，现在让他们没有仆人服侍就已经怨声载道，还想让他们去辛苦劳动？大部分人都像我那大哥一样，整天里买醉而已，哪里还在乎妻子是不是在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男人没用，只能让女人出来赚钱。

“那么说，时间久了，恐怕不止那些宫女，就是你们这些妃子，也未必就能不甘堕落了吧？”潘阳想了想，直言道。

这次，连拓跋俪都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