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年约三旬,中等身材略瘦,长相英俊,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招风耳,与他的气质容貌不太搭调。
被对面的男子这么一问,叶欣的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穿着。
对方笑了,抬手指了指她的头。叶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该死,她忘了换头型!现在还顶着一头宫女的发髻呢!身上却穿着男人的衣服,任意一个人看到她也会觉得怪异的。
赶忙将头发打乱,然后再盘个男子的道髻。豹猫自动跳下地,冲着前方那人呲牙。“喵呜!”
对方看出了这一人一猫的防备,洒然背手道:“姑娘莫怕。我只是因为天气炎热无心睡眠,出门纳凉,刚好碰到姑娘路过。好心提醒一句。这宫里并不适合姑娘,趁早离开为好。”
骗谁呢?明摆着说她是不速之客。叶欣理好头发,整整衣襟。穿着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方慢条斯理地说道:“多谢公子提醒。公子倒和在下想到一处去了。在下也想早点离开,只是在下对这里还不甚熟悉。散步的时候迷了路。错过了出宫的时间。唉,没办法呀,不得不在这儿暂住一晚,明早出宫。幸而遇到公子,在下正在找来时的住处——占肃院,不知公子可否告知?”
看到对方诧异的眼神,叶欣暗笑,嘴上则用正经八百地纠正语气道:“哦,对了!公子也许天黑看岔了。容我提醒你一句,在下是男子,不是姑娘。下回可别认错了,徒惹事非。这宫里的人可不是都像我这么好脾气的。”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入宫时的样子,也是平时外出走动的那副男子装容。
有水珠这个变身神器在,她想变什么都行。虽然有诸多限制,也会耗费水珠的许多能量。但若在身形不变的基础上只是小小的改动一下局部,还是很容易的。而且也比易容化妆什么的更划算。例如脸部及眉眼等的细微调整,脖子上多个喉结,让声带换个音质,音调变得低沉或高亢,让胸平一些。更大的好处是在维持的时间上非常宽裕,几个小时以致几天——只要有水它一直可以保持那个样子不变的。也更便于隐遁,更不被人轻易发现。
叶欣兴高采烈的实验那会儿,给项羽折磨得够呛。任谁一转身变了个模样,也够看的人吓一跳的。即使是项羽那么强悍的心脏,在那段期间也差一点因为每天每时都对着不同的脸(有时还有自己的脸),而变成间歇性心脏病。还好,那双灵动的眼神始终没变,也变不了。后来项羽即使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这让叶欣奇怪了很久。最后不得不归结为情人间的默契使然,或是冰针和水珠的天然连系所致。呃,她宁可相信前者。
对方听了叶欣这话表情更加愕然。叶欣重新抱起黑猫,走到他面前,大方地让他细看。果然,男子第一眼就观察了她的脖子,确实有喉结。男子从容的神态不复存在,梗结道:“呃,是在下看错了。兄台原谅则个。这个,月光下确实看不太清。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不吐不快,还请见谅。你这头发为何……”是宫女发型啊?不然他也不会认错。他那打扮不是专门坑人的啊?
叶欣早就想好说辞了,从容答道:“唉,说起来就有点窝囊。早先我跟一同僚打了个赌,不想赌输了。所以得顶着这一头型在外面转悠一个时辰。好在今天人不多,我又专挑无人的地方走,不料让兄台见笑了。”
对方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拱手道:“在下琴师俞浩。俞伯牙的俞,浩荡的浩。请教兄台姓名?”
“哦,在下姜夜心。姜子牙的姜,黑夜的夜,安心的心。”叶欣用的是她妈妈的姓。出门在外,鉴于她那个女神的名头,取个化名很有必要。
“姜夜心~好,真是个好名字!”俞浩接着微笑道:“姜兄吃饭了吗?”一句很平常的话叫他说来,却给人一种他们俩认识很久了的感觉。
叶欣答道:“还没?”哪有时间想吃饭的事,俞浩这一提,叶欣顿时觉得自己饿了。
俞浩面露喜色,“正好,我也没吃。不如我请姜兄吃饭。”
叶欣听得有点心动,从学生家出来晚饭还没吃就直接进宫了,现在早饿过劲儿了。可是接受陌生人的请客,她还真不习惯,“不好麻烦俞兄。”
俞浩恳切的道:“我一个人用饭也没意思,正好你来了。请千万不要推迟,就当成全兄弟我了。刚才的事是我一时大意看错了,还请姜兄原谅。你若不答应,难道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兄弟!”
“呃,这个,好吧!”叶欣勉为其难的说着,“不过,可不是因为刚才那事。所谓不知者不怪嘛!也不全是你的错。”
“好,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请~”俞浩见叶欣答应了,爽朗笑道。
叶欣心想吃便吃了,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道:“事先说好,这次你请。下次换我请,请你吃山珍海味。到时你可不要推迟!”
能让人守口如瓶的就是堵住他的嘴。俞浩想这个姜兄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对方顶个宫女头满院子溜达的糗事自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呵呵,那我可有口福了。我先多谢姜兄了!”俞浩递给叶欣一个‘放心不会说’的眼神。叶欣自然心领神会,实在人啊!够朋友!嘻嘻!
俞浩的小院不大,房间倒是大得很。不过吸引叶欣的是房间内琳琅满目的乐器。大多数是各式各样的琴。华丽的朴素的木头的铁的,居然还有一个是石头的。
俞浩叫来了一个侍女。很快,两桌丰盛的酒菜便端上来了。侍女将最后上来的碗筷摆好后便下去了。俞浩见叶欣对他的收藏品很感兴趣,一边吃一边就介绍起这些琴来。
“这个是凤头古琴,相传是黄帝之师岐伯弹过的。右边的是笙,上古就有了,相传为随所造。……那个是瑟,数它琴弦最多,有25根弦,不过别看它那么大个,其实上不了台面。是士人们宴饮时,为了渲染气氛用的。由年长的乐者或琴娘隐于幕帘后弹奏。(叶欣心道,哦,原来瑟是起一个背景音乐的作用的。)
靠它边上的是筝,是我们秦国的乐器。说起筝还有一段故事。相传在几百年前,大秦乐师婉无义将瑟传给两个女弟子,两女都想要,争执不下,结果将那瑟破而为二,所以称“秦筝”。那时候,筝只有五弦。始皇帝陛下登基的时候,筝弦才发展到十根。”
说得兴起,俞浩起身到那筝前,随手弹拨两下,道:“说起来这筝音色亮、音域宽、音量也大,公开演奏最适合不过了。”
面对这古代琴师讲古论琴,叶欣只有点头的份。
俞浩说完又将脸贴在筝面上,爱惜地摩挲起来,“它十四年前到我手中,被我改了又改,而今有十二根弦了。”
叶欣看他的样子莫名地就想起了一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俞浩听得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叫好道:“好,好句!但听着似有悲意,不过我喜欢。还有下句吗?”
其实叶欣两句诗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这唐诗不会改变历史啥的吧。等了半晌,感觉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才放下心来。心道这个不能改变历史的规则真是让人胆颤心惊的,她现在最怕头痛了。听得俞浩询问,本不想再说了。但转念一想,一句看来没事那全句呢?不由吟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句入耳,声声缱绻悲伤。俞浩呆立,变得如痴如醉。尤是反复喃喃念叨最后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念着念着,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淌。
“俞兄……”怎么就哭了。叶欣有点傻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流泪。
“没事。你的句子太感人了!”俞浩抹去眼泪,收摄心神,笑道:“好句,当浮一大白。”说着就往嘴里灌酒。
他有心事。但叶欣什么也没问。也不陪酒,自顾夹了块鸡肉来吃。
俞浩放下酒杯,叹道:“姜兄有所不知。今晚我本准备了一桌酒席。可是相约之人刚派人通知我他临时有事不能来践约了。刚好遇到姜兄,那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索性就请姜兄一起吃饭了。”
“哦。”那所请之人与他此时有关么?
俞浩又道:“唉,有宴无乐,岂不扫兴。是我怠慢姜兄了!只怪我前几日不慎伤了手,不然此时弹奏一曲,那就更好了。”说着抬起手来。叶欣这才发现他的左手缠着布巾,隐隐渗出红色。叶欣的胃顿时有点不舒服。虽然隔了案几,似乎还能嗅到那上面的血腥气。
其实当叶欣看到这满屋的乐器时,手就有点痒了。这时又见俞浩脸露遗憾,不禁心中一动道:“左右无事,我也略通音律,不如弹与你听。”
俞浩露出意外的神色,接着喜道:“那太好了!那我就敬请姜兄一展长才了!”
既然主人已经应允,她也就不客气了。叶欣起身到排放得满满的琴瑟笙鼓等众乐前,开始挑选乐器。
俞浩还在想对方会用什么乐器弹奏呢?就见叶欣走到他身边,拿了他的这把十二弦的筝,回到座位还将它放到空案上。咦?俞浩反映过来,哭笑不得的道:“姜兄~这筝我才造好没多久,可算是新乐器,只怕不合你手。”乐器和乐师也讲契合的,一把趁手的好琴更能显出琴师的高超技艺。更何况这是他设计改造的新筝,至今还无人弹过。
叶欣正在兴头上,随口道:“没事,弹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