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胡亥三人到达嬴谦的宅院前时,叶欣和项羽正被管家领着往山上雅舍而去。胡亥虽然不常来,但门房还是认得出这个曾经的小王子的。一边叫了人进去通传,一边引着胡亥往内走。胡亥直接开口就问嬴谦在哪?门房一边侧着身在旁边陪着往前走一边回着话:“公子正在青楼里宴客,我家大人正好在家。”
胡亥看了下日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随口打发道:“你不用跟着了,我就在这园子里逛逛,不必叫你家大人了。我一会儿去嬴谦那看热闹。”
门房诺诺地退下了。
三人顺着小路绕着走了一段,遇到一个岔路。四条差不多并行的小路铺开,加上他们来时的那条,看起来就像一只手掌。胡亥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右边的那条走,三人又走了一段时间,路的尽头是一面长满蔓藤的墙。
令狐聪饶有兴趣的看景,李解却明白了什么似的观察了下四周,道:“陛下,周围一切正常。”
胡亥点点头,然后李解架起胡亥的胳膊一纵身,两人就跳到了墙头上。吓了令狐聪一跳,眼看胡亥在上面招手,他也就跟着跳上了墙头。
三人先后跳了进来。
这是一间带院子的石屋。三人身处就是院墙的一角。院子四四方方的空畅没有树木,正中心就是屋子所在。而且屋子很奇怪,是圆柱形的,屋顶也是圆的,屋墙上没有窗户,倒有一圈围廊。玲珑秀气的屋檐闪着琉璃的光芒,廊柱石上少见的雕着水草与珊瑚。令狐聪看向屋门,居然也是石头的,唯一不怎么协调的就是那对门环上有一个大大的锁头。
胡亥悠然一笑,对令狐聪道:“你看这屋子怎么样?”
令狐聪道:“很别致。是陛下令人建的么?”
胡亥摇头道:“不是,是先帝建的。”
秦始皇建的?!令狐聪是真正诧异了。秦始皇建这么一个奇怪的石头屋子做什么?看这里很干净,应该常有人打扫,可是屋门又落了锁。是屋主人不在家,还是里面关着什么人吗?“我们来的不巧,门落了锁,屋主人似乎不在家啊。”
李解望着那门锁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唇。
胡亥嗯了一声,“是不巧。屋主人在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我看这屋子别致,也图它清静,有空了就来此弹琴。昨天在洛南抓的囚犯押送到咸阳,我就将人关在了这里。”
洛南的囚犯?李解和令狐聪的神情皆是一动,会是谁呢?
胡亥亲自开了锁,两人随胡亥走进屋内。
只见石床石桌石凳石衣柜,石桌上还有燃着的油灯。虽然这屋子外形奇怪,屋内看起来还是一间普通的休息室。胡亥示意李解按动右侧墙上一块略微深色的石砖。
“咔嚓咔嚓!”齿轮转动的声响不断。地面震动。俩个人顿时吃了一惊。地面砖石像活了一样从中分开,然后各自撤向两边,缩进墙里去。不片晌出现了一个与石室面积相等的地下空间,布置也一般无二,只是多了条石梯和锁链。以及一个脏兮兮的大活人。
原来这是一个密室。李解和令狐聪相顾无言。这个人也许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或许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人,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与叶欣相处过的人。
胡亥踏阶而下,令狐聪和李解跟随。石室里的人一见胡亥,立刻激动起来,手脚挣动拉得手腕脚髁上的锁链哗啦哗啦地响,想靠近却不能离开石床半米,口中大声呼道:“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快放了我!你什么时候放了我?”在这暗室里不过两天,他就待够了。
虽然此人胡子拉碴的面貌被遮了大半,但令狐聪一见之下还是认了出来,同时又是一惊,“是你!”
不是别人,却是和叶欣项羽同一天失踪了的魏风。说起来这个人与令狐聪还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天曾跟苏锦比武比输了的玫瑰歌舞团的团员。
他怎么会在这里?
魏风闻言这才看向胡亥身后的两人,对令狐聪点点头,显然他也对这个美男有印象。“你不是苏锦的令狐大哥么?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你们是一起的?对了,你帮我说说。我真的只是在那客栈暂住的住客而已。我是红玫瑰歌舞技乐团的保镖不假,但跟张三没有一点关系,也不知道什么行刺。”
李解站在胡亥身边,依旧沉默不语,也见了魏风对他点头,不过他没回应。一贯的当他的木头,心里却是思索不已。
李解对此人也有点印象。那天张三行刺胡亥不成身死,云来酒楼被封,胡亥因为受伤气疯了,当时在楼里的人据说都被抓起来处死了。而红蜘蛛等人只当魏风先一步逃了。前些时日红蜘蛛跟胡亥一起回程,在路上混得熟了,还拖过胡亥寻找此人,却不知早被胡亥抓了起来,还被带了回来秘密关在这里。
李解想到这儿顿时心里一惊,看来胡亥对红蜘蛛他们的身份始终有所怀疑。更何况歌舞团又牵涉了叶欣,毕竟是女神曾待过的地方,总有几分情分在。胡亥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利用她们引叶欣出来的。红蜘蛛和梅香被胡亥哄得入宫,以之前胡亥的作风,她们俩恐怕很难逃出胡亥的手掌心。好在胡亥还谨遵法度礼数,而且自命风流,对女人从不用强。两女暂时还算安全的。待以后有机会还需告知红蜘蛛一声魏风的事,并且还需嘱咐她几句,在宫里行事还得更加小心才行。李解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在再次见到叶欣之前,一定要护得她们周全才行。
胡亥对魏风的话不置可否,反倒问令狐聪,“你认识他?”
令狐聪如实答道:“认识。不但我认识,苏锦也认识。苏锦还和他打过一架。”
“哦?”胡亥感兴趣的挑眉,“回去好好和我说说。现在嘛,”胡亥不急不缓地在桌边坐下,歪头打量魏风,谑笑道:“我来,可不是听你和我的舅哥叙旧的。你在这里待得还惯么?需要什么尽管跟嬴谦说,他会拿给你的。”
魏风可不想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被关一辈子,急切道:“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求你放了我。”
胡亥爽快道:“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魏风闻言后退半步,随后咬咬牙,接道:“什么条件?”
“简单!为我做事。”胡亥调了调油灯,让它更亮一些,一边道:“只要成为我的人,我这就让你回到团里。也不用你做什么,但凡团里有关于叶欣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就行。”石桌上摆了厚厚一摞写满字的羊皮纸,胡亥一张张的拿起检看。
令狐聪不自觉地抽动鼻子,灯油里有一股子让他不太舒服的鱼腥味。好在味道很淡,转瞬间就散去。令狐聪随即被胡亥手里的羊皮纸吸引。他很好奇这人写了些什么,趁胡亥翻看时他跟着瞄了几眼,‘……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字很古怪,跟他认识的不太一样。写的是什么啊?
魏风筹措了,弱弱地推却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保镖,可做不来内应这样儿的活。”这可就是叛主了,他魏风虽然骨头软,可也不想另投他处。尤其还是红蜘蛛讨厌的敌人。
李解双目精光闪动,立刻喝道:“魏风,别不识好歹。你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保镖,谁给钱谁就是你的主子。为了几个钱拒绝君上,岂不是傻子所为。君上能给你的可不仅仅只有财富。若不是你在那个团里待过,就凭你这样的保镖外面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想做君上的奴才,做梦都没有这个资格。君上用你是看得起你,跟了君上,你以后就发达了。更何况团长红玫瑰与君上交情匪浅,你得了君上的令回去了,她也不会深究你扔下她们独自逃跑的事的。
哦,对了。你姓魏。是魏国人吧!就凭你的姓氏,六国下等民,身手哪怕还不错也加入不了军伍,只能窝在一个小歌舞团里做保镖。想为君上办事,按说怎么也轮不到你的。这次是你走了大运了,还不跪下谢恩,居然还不愿意。你这个猪脑子的都在想什么?”魏风这个蠢人,天下都是大秦的,还谈什么内应细作?又不是六国与秦争战之时,这么说岂不漏了马脚?
见胡亥抬起手,李解立刻住了嘴,等待胡亥开口。果然,胡亥晃了晃手中的纸张,“魏风,你写的都是些什么?”
“《三字经》”魏风眼睛通红地瞪着李解。他凭什么辱骂他的姓氏与国家。国虽亡了,可他人还在。若不是魏国一国的王室都被锁在咸阳,长老们也救不出来。他们早就学了越人,迁徙到蛮荒之地重建家国了。
“《诗经》惯常是四言,这《三字经》比《诗经》还少一字。而且这字,大都又非我们所识。我让你写的是与叶欣有关的,你写这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嗯,”说到这胡亥反应过来,“这是叶欣写过的。”
魏风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点头应道:“正是。”
“那你认得这些字么?”
魏风靠坐到床沿,挑衅地横了一眼李解,复又低头瞅一眼桌上的羊皮纸,回答道:“不认得。”
胡亥奇怪了,“那你怎么会默写?这又是为何?”
魏风的脸微微涨红起来,不好意思道:“每当我做错了事情,叶执事就罚我抄写这个《三字经》。一个半时辰抄三遍,写不完就不许吃饭。”
胡亥揣测不出叶欣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如问别的,“那你明白这《三字经》的意思么?”
魏风实言相告道:“我只会默写,并不知其意。”这也是红蜘蛛常说叶欣可恶的地方了。
胡亥追问道:“那你们团里谁还知道其中的意思?”
魏风摇摇头,“除了叶欣谁也不知道。”
“哦?”胡亥有点不信道:“就连梅香也不知道。”
魏风肯定道:“百灵小姐也不知道。”不过她一定听过《三字经》里的故事。叶欣很喜欢讲故事给她和他们听。不过,他是不会主动告诉胡亥这一点的。梅香是百灵小姐的闺名。团里所有人都称呼她百灵这个艺名,叶欣等人私下里才叫她梅香。魏风从叶欣被绑来那天开始,就被红蜘蛛安排为叶欣的守门护卫,后来索性成了叶欣和百灵的专属保镖,不然他也不知胡亥说的梅香是谁。
胡亥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道:“那你听叶欣念过这《三字经》么?”
“听过一次,叶执事也只念了开头一小段,记不清了。”
“也罢,这也算叶欣留下的东西。”胡亥收起羊皮纸,站起身作势要走,却忽地回头问道:“魏风,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时间不等人,再过些时日,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歌舞团就离开了。团长红玫瑰对我说她们准备周游各地,走遍三十六郡县挨个表演去。到那时你就是想回去一年半载的也回不到团里。”
魏风没想到胡亥话风忽转,愣了一愣。内心又开始挣扎,猛地憋出来一句,“我就算想,也怕被叶欣罚。我再也不想被叶欣罚抄这劳什子的《三字经》了!”
胡亥被逗笑了,“好。没想到你对叶欣还挺忠心的。我们走。”说罢不理魏风,拾阶而上。似乎魏风的投不投诚并不重要,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他这次来主要就是来拿羊皮纸的。
令狐聪不置可否的跟上,李解一反常态的骂道:“不开窍的东西!你最好死在这里,干脆做个兵佣算了。”
“等等!你骂谁呢?!我好歹也是个平民,怎就非得要受你辱骂?我可忍够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想让我死,我偏不如你意。”魏风气吼吼道:“君上、君上,我改主意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我也有个要求。只要你给我个只听令于你,能不用听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命令的旨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令狐聪诧异地看过去,再转头看向李解道:“你真行。”
李解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脸,平静道:“是君上英明。”
李解的这个马屁拍得分外香。胡亥无意的弯起嘴角,“好,我答应你。”回头又吩咐道:“李解,这里交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