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比试 二
作者:冬枂      更新:2019-10-19 10:56      字数:2671

纷扬的桃花瓣在空中绽放,映衬出女子宛如皎月星辰的面庞。就连空气也因为这花的点缀,多了丝缠绵,少了点疏离。

辛念身形纤瘦,或旋转、或弯腰、抑或是水袖飞扬,无一不将她轻盈且灵动的姿态展现。她的脚步轻一下重一下的踩在地面上,最后,花瓣尽数落地,她旋身卧倒在侧,一只手的水袖抛出,几片桃花飞起,稳稳当当的掉在她的袖子上。

细细看去,这远不是炫技,地面上粉红色的花瓣、身着舞衣的女子,共同拼成了两个字——江山。

江山和美人,到底哪个更“如画”,确实是不能随意定论的。但此时,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也确确实实击中很多人的心。随着她的动作,人们心中荡起的波纹也一环扣一环的,久久不能散去。

叶延勾唇,他袖中的折扇飞出,在辛念身前落地一点,旋即弹折回了他手中。

也是这样看似无力的折扇落地,将满地花瓣再次激起,重回空中。

辛念悠然起身,折腰曲腕,双手撑地,整个人倒立翻转。

随着她的跟斗,舞衣的裙摆在空中勾勒出弧线。忽的,粉红色的身形闪过,手脚交替变换,带动着身躯快速翻转,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

琴音骤然停止,辛念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地面上花瓣落尽,绘出的是“稳固”二字。

“借公主的天池之水一用。”说着,她长袖挥舞,不等众人在这一连串的震惊中回神,地面上的桃花瓣就已经全部被带入水盆中。

与碧染相差无几,辛念的水袖划过水盆,带起水面上的一层花瓣,纷纷洒洒的扬在绢布上。

花瓣沾了水,在绢布上紧紧贴附。

辛念双手并用,在指缝中夹住八根狼毫,往砚台里一蘸,不等众人看清,绢布上已经布满坑坑洼洼的墨迹。

好好的一张绢,就这么毁在了辛念手上,周围已由不敢置信的赞叹声转为唏嘘一片。

可惜,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辛念已经用细细的线条轻轻勾出了轮廓,再配上绢布上的桃花瓣,俨然是一副桃林图。

刹那间,众人神情再次颠覆,不禁为之惊叹。

“昭和祝愿我景朝江山稳固,万古芬芳。”一舞毕,辛念眼中并无多少波澜。

比起碧染的表演,辛念的展示更显跌宕;而相比碧染的武功协助,辛念又显得吃力很多。

整场展示下来,她的额头上已满是汗珠,这让原本夺人眼球的女子又平添了几分娇柔。

如此看来,那些为青楼女子一掷千金的传言,倒也不假。

“碧染公主与昭和的舞技各有千秋,让朕大开眼界。”慕枫邶开口,打破了略显寂静的气氛。

“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辛念看了碧染一眼,开口道:“昭和想向皇兄求一道旨意……”

“辛念!”叶延高声打断她,起身出席,俯首说道:“皇上,长公主与臣说,想要一颗红珊瑚珠子,奈何臣一直没有寻得,所以想向皇上求一颗。”

辛念侧头看他,眼里波光微动,没有否认。

“这算何难事?来人,把前些日子藩国进贡的两颗红珊瑚珠拿来给昭和。”

辛念这才转过头,不知是太累还是太困惑,她晃晃悠悠的跪下谢恩:“多谢皇兄。”

慕枫邶与叶延视线交汇,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言语间夹着微妙的情绪:“皇妹就有劳爱卿照顾了。”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叶延紧挨着辛念跪地,承诺道:“为表心意,臣叶延在此立誓,此生只此一妻,绝不再娶。故剑情深,琴瑟调和,若违此誓,短折而死。”

……

片刻的无声后,慕枫邶骤然回神,因为他的一句幽怨之言、无心之失,竟生生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叶延,当真会为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终身不娶吗?笑话!

他攥紧拳头,手上青筋显现,暗道:那朕就等着你短折而死!

叶延的一番话,引起了整个殿堂的轰动。

一妻多妾本属正常,何况是高官贵胄。就算是尚公主,该有妾室、通房的依然有,而她辛念算什么?

一个青楼女子!

不管现在她的身份多么华丽,都掩盖不了骨子里深深印刻着的卑贱。

堂堂平阳王,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立誓只此一妻!

艳羡,嫉妒,咒怨的眼神齐齐朝辛念射去,全然没有方才欣赏曼妙舞姿的陶醉。

辛念早已惊得忘了言语,怔怔的看着身边的人,眼睛里满是迷茫。

她想问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因为碧染还是因为辛念。但是,她哑声了,到底也没勇气问出来。

这样的承诺,她给不起,也承受不住。

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十年、二十年在一起已是极致,而他脱口而出便是一辈子。

慕枫邶顷刻间弹尽粮绝。

他心有不甘、不平,有痴怨、痴念、痴情。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心里偷偷小心包裹好的爱物,被人一层层拨开,又被毫不留情的抢走。

“都平身吧。”他的语言显得无力,任何的说词都化成了苍白的烟。

叶延顺手扶起辛念,二人前后落座,画面和谐非常。

碧染闭了闭眼,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论样貌,她不必辛念差,论身份才艺,她与她也是不分伯仲,偏偏,在叶延这里,她却与她差了云泥。

不是说碧染有多喜欢叶延,她只是不甘心,不情愿,她从小就备受瞩目,在数不尽的赞扬中成长。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辛念这里栽了跟头。

所有的舞技比试,所有言语的夹枪带棒,都抵不过叶延的一句“只此一妻”。

“碧染公主,你有何所求?”慕枫邶揉揉眉心,兴致颓然。

碧染躬了躬身,“多谢皇上,碧染别无所求,只是听闻平阳王府花开遍地,群芳斗艳,想去见识一下,不知平阳王与长公主可否应允?”

慕枫邶抬头,看向叶延。

叶延又恢复了懒散的坐姿,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抿了口酒,笑嘻嘻的扭头对辛念说:“念念觉得如何?你说好便好,不好便不好。”

辛念还处在他那句誓言的轰炸中久久不能回神,神情木讷,下意识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以。”叶延丢下这句话,就单手撑着头,满心满眼都是辛念,其他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与他无关。

不知道这个姿势他维持了多久,总之,酸麻胀痛席卷整条胳膊后,他才眨眨眼,直勾勾的盯着辛念,悠悠的出声埋怨:“我眼睛都酸了,你也不看我一眼吗?”

辛念偏头看他,很认真的说:“回府了。”

叶延:???

辛念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起来,很小声的说:“皇上刚刚走的,你不跪不拜的大不敬之罪,这下真的坐实了。”

叶延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借她的力站起来,摇头晃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辛念斜了他一眼,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表达出了她的不屑。

叶延低头笑笑:“小白眼儿狼。”

“老色鬼。”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老色鬼。”

……

雨过天晴,日落西山,马儿踩着暖橘色的光向前奔去。车轮碾过时光,溅起的泥水掉进了夕阳,和着温软的花香酿成一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