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暗潮翻卷，一个女子在血泊内完成了一生里所有的使命。

城门外乔清晚倚树而立，听完了这一月里的变幻风云。

她满是尘灰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却也没有泪水，仿佛自从听见那句“迟了”开始，所有的泪水便被那霹雳消息烘干。

她紧紧贴着那树，不如此似乎便不能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画月说，不希望你为她做任何事。。。傅昭也好，曦贵妃也罢，希望所有的仇恨都随她而去，你只需要继续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为你铺好后面的路，是她最后能给你的。。。”

“所以，无论情形如何，你都要保全自己，万不可辜负了她。。。”

“我怎么会辜负她。。。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呀。。。”乔清晚失神的喃喃道，“或许在天盛皇帝下旨灭门的那一天，我就冻死在乡下的那个院子里了。。。我就已经死了。。。我是因为姐姐还一直活着的。。。因为我不忍心抛下姐姐一个人。。。”

“可是，姐姐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乔清晚目光涣散，却是强忍着泪。

没有姐姐，她便什么都不是，连唯一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了，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顾桓心里一阵刺痛，乔画月。。。又怎么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呢。。。

她难道不曾记得，她是答应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

他险些身死他乡，都是想着她挺了过来啊，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挺过来呢？

他看到她将自己送的珠钗佩戴在发间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她。。。又将他至于何地？只是他知道，从她入宫那日开始，这个女子就已经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永远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顾桓惨然一笑，侧头看向陈子言，“我们，带她入宫。”

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令人窒闷的死寂中。

空气中有种铁锈般的沉厚气味，太医们在帘幕后穿进穿出，不时窃窃低语，宫女们端着金盆，进去时是清水，出来时是血水。

傅昭面沉如水，坐在外殿，手里拿着本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乔画月已经回天乏术，那么重的一撞，她没对自己留后手，太医说她早就该故去，却一直奄奄一息坚持着，他明白她是在等乔清晚，也命侍卫立即去寻，且不说不知她身在何处，就算立刻寻到乔清晚带回来，也未必赶得上。

她这样熬煎着，何必？

“陛下。。。”太医正匆匆迈出帘幕，“怕是。。。不成了。。。”

傅昭心中一沉。

她终究是没能等到。

“陛下！”宁诀闪进来，不敢大声，低声相唤，傅昭不耐烦的抬眼，正要发怒，却听宁诀低低说了几句。

傅昭眉毛一动，放下书。

“已经来了？这么快？”

随即又惊讶地道，“她根本没避开，得到消息立刻从天盛狩猎场赶过来？！”傅昭扬声道，“快宣！”

人影一闪，殿门前出现身形单薄的女子。

她似乎有些气急，微微喘息，额头上有细细的汗，在门槛前半边的日影里闪着微光。

她快步过来，每一步，脸色便白一分。

“你来了。”傅昭坐在榻上，脸色怆然，“去看看她吧。”

乔清晚听见这一句，心中一松，险些瞬间瘫软在地，她一路早已耗尽体力，早已是强弩之末。

此时却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她挣扎着，深深给傅昭行了一礼，转身就对内殿走。乔清晚直奔内殿，其余人都已避了出去。

乔画月头上搭着白巾，遮住了伤口，直直望着殿顶，眼神已将涣散。

“姐姐！”

乔清晚一个扑跪，扑到榻前。

乔画月将要游离的眼神，听见那声呼唤，瞬间亮了亮，她挣扎着转过眼，去摸索乔清晚的手。

“你。。。果然来了。。。”她声若游丝，唇角微微掠出一抹笑，“我差点。。。等不及。。。”

乔清晚紧抓着她的手，“我不会让你白等，我来了。”

她伸手，轻轻掀开乔画月头上的白布，乔画月无力阻止她，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

乔清晚一眨不眨，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将那凄迷血色一点点看进眼底，看进心里。

她要记住姐姐此刻的伤口，如同记住这个森凉皇室所给予她们的一切，记住这两年多的艰辛忍辱和苦痛挣扎，记住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好转，她终可以和姐姐重逢悠游下半生的时刻，有人狠狠将她和她的亲人，从梦想的云端推落。

她要记住这世事多苦，如这伤口血肉翻覆，这割裂的血肉从此长在她的心底，随时光荏苒而日久深刻，永不愈合。

珠帘一掀，傅昭跟了进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乔画月不说话，乔清晚也不说话，她闭着眼，感受着姐姐的手指，在自己掌心画的字。

那手指无力而轻微，绵软几不成字，刻下的却是她一生里最重的烙痕。

“清晚。”傅昭眼光转开，避开那个惊心的伤口，神情温和而悲悯，“你要节哀。。。”

乔清晚听着这和缓的语气，唇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她看着乔画月突然有些急切的眼神，安抚的捏捏她的手指。

姐姐，你放心，我明白。

她转过头去，已经换了一脸感激的哀切，“多谢陛下，让我们。。。得以见到最后一面。。。”

“清晚，你姐姐于国有功，那些年寡人亏负于她，如今只能补偿在你身上，你放心，寡人会帮你躲开天盛的追查，会护你周全。”

乔清晚的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

“臣女谢恩！”她重重跪伏在傅昭脚下。手指抠在金砖缝里，无声无息地用力。

地上还沾染着姐姐的血迹，她在那样裂心的痛里，无限孺慕地叩首。

榻上的乔画月，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晚晚啊。。。她的晚晚。

从来都是她为之费尽苦心保护珍惜的妹妹。

可如今她也能在被苦痛压得几近崩毁时，依旧清醒明智，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哪怕这抉择需要她用尽全身力气，哪怕她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得快要窒息。

她看得见她的灼灼仇恨，化作那眸底浓得化不开的血色，在内心里翻涌激荡生灭不休。

于是她浅笑着，满足的让自己飘起，这人间太过沉重，她再经不起一点尘埃的压迫。

这一生苦心绸缪，这一生强自隐忍，她累了，她想要离开了。

“晚晚。。。”一点游音，散在风中，气息如窗上霜花，薄凉的，淡了。

“姐姐！”

-------------------------------------------------------------------------------------------------------------

更新了悲伤的两章，姐姐下线了，sad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