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待卫千辰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才发觉凤临安早已收了声，他瘦削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是卧房中的气氛却颇为凝重。

“王爷可是疲乏了？”卫千辰正盼着从凤临安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趁机将他打发走。

凤临安凝神静听片刻方才回应道：“本王精神得很......”

短短几个字被他以抑扬顿挫的腔调说出似带着道不尽的深意。

不等卫千辰开口，凤临安幽幽道：“本王知晓你的身份——卫国公府的小公子。”

闻听此言卫千辰悚然一惊，嘴上仍旧坚持道：“我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子，侥幸与卫国公同姓氏，纵使家中有些余财，却并未有什么尊贵的身份。如何能同卫国公府的小公子相提并论？”

“呵呵呵呵呵，你果真同幼时一般伶俐得很。”凤临安轻声笑着夸赞道，“从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你面熟得很，还有你腰间挂着的玉佩，这几日怎的不见你佩戴了？”

那玉佩是卫国公夫妇请求远山寺的主持大师开过光的，卫千山与卫千辰各持一枚。反面雕刻着“辰”字的玉佩自卫千辰懂事起便一直戴在身上。

卫千辰一行人毫无防备地被掳入安王府的第一日，待猜到府中主人身份时，卫千辰便有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这玉佩自然不能戴在身上，不曾想这位看似浑噩度日、羸弱不堪的安王爷竟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虽说十余年前，自己年纪尚幼，不晓得太多道理。可当年仍是皇子的安王爷为夺太子之位向联合几位皇子向凤临安下毒之事他总归听了几耳朵。

凤临安登基为帝少不得卫国公与威远将军的尽心辅佐，而被先帝折断羽翼，终身只得困守在凄楚之地的凤临安心中不知对卫国公府怀有怎样深重的恨意。

卫千辰微微将身躯靠在床头，紧绷着身体拉开与凤临安的距离警惕地询问道：“王爷既已知晓了卫某的身份，你深夜到此可是要与卫某清算旧账？”

察觉出卫千辰的戒备与疏离，凤临安反倒上前几步坐在床榻上，反问道：“且不论卫国公府的功过是非，本王同你之间又有何恩怨可供清算？”

“王爷同卫国公府的恩怨便是王爷同我的恩怨。”

卧房中并未点灯，显得今晚的夜色格外浓郁，唯有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照亮卫千辰俊秀的面庞和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

他身量单薄，弱小无力，可当他被囚于自己掌心之时却并不见他有丝毫软弱与退缩，他竭力以自己瘦弱的身躯守护他人、背负责任。

这般想着，凤临安不禁伸出枯瘦的手掌去触碰卫千辰的脸颊，他的脸颊柔软而温暖，教人触碰过后便不想罢手。然而这丝温暖却如幻影一闪即逝。

卫千辰因着没有敏锐的灵识自然无法在第一时间躲过凤临安的触碰，但一瞬之后他便迅速地躲避过去。

“王爷方才还言同我无甚恩怨，眼下却是唱的哪一出？”虽说同为男子，卫千辰不该如此敏感，可这位安王爷从未曾掩饰他对自己的心思。自己对他无意，自然不该同他太过亲近。

凤临安长叹一声后缓缓道：“年少之时本王对卫家确有几分怨怪......时隔多年，本王已看开了，卫家三代本就是全力效忠于帝王的公侯之家，辅佐当今皇上乃是先皇的旨意，卫家自当遵从。而本王不过是无才无德、难登帝位的弃子。”

倘若这位安王爷能早些释怀，恐怕他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如此苍老落魄。

对于凤临安话中所言，卫千辰仍心存疑虑，他迟疑道：“你当真不再怨怪我们卫家了？”

“当真！”

话毕，凤临安在心中默默道：自打在安王府中认出了你，我对卫家的怨恨便消失殆尽了。

“大瑞百姓千千万，皇位却仅有一个，可寻常人家有寻常人家的喜乐，而身居高位亦会有常人难以触及的苦恼。你......”

卫千辰正欲仔细劝解凤临安一番便听得外间传来了卫严与卫合的声音。

“公子！”

“公子！”

二人深夜造访定然是有要事告知，卫千辰正欲开口询问，一旁的凤临安却拦住他，直言无甚要事，接着便吩咐卫严、卫合二人离开。

听闻卫千辰的卧房中传来凤临安的声音，卫严与卫合俱是担忧不已，卫合正欲从外间破门而入，卫严却敏捷地拦住了他，沉声询问道：“王爷怎会深夜造访蘅芜苑？公子可还安好，可要属下进去伺候？”

卫千辰明白他们二人唯恐凤临安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当即朗声应道：“我一切安好，你们可是有要事相商？”

话毕，卫千辰对凤临安轻声道：“王爷，我的人既有要事禀报，王爷不若暂行回避，安心回寝殿中就寝。”

“公子，安王府今夜有些异常的响动，恐怕不甚太平。”

门外传来卫严低沉的声音。

定然是因着凤临安守在自己卧房中，卫严不好直言，回答得颇为隐晦。卫千辰正欲细细思索一番，凤临安却高声吩咐道：“本王知晓你们所言为何，一切尽在本王掌控之中。你们大可安心守在蘅芜苑，不出三刻，此事定能有分晓。”

卫严、卫合二人闻言并未作声，卫千辰却隐约明白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异常的响动”，兴许是惊风公子终于寻到此处，带人来解救自己这一行人了。

卫千辰心中有些激动，更有几分忐忑，苦等多日的救援，成败尽在今日。

心中如此想着，卫千辰却不敢露出行迹，片刻后他才吩咐二人离开，转而假意向凤临安打探此事。

凤临安却并不继续先前的话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久居京城的小公子不远万里来到此地，可是卫国公府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兴许......是你那位常年征战沙场的兄长遭了劫，受了伤？”

被凤临安一语戳到痛处卫千辰再无闲心同他纠缠，冷声道：“我的兄长方才打赢了一场战事，我此番便是要去迎他凯旋而归，你休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