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兮
昨天加了一个大晚班,所以今天老板好心地放我一天假。我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接到了泠然的电话,泠然开门见山地说:“兮子,我们去旅行吧,明天。”
什么?我没听错吧,泠然居然说明天去旅行。她语出惊人,我被吓得一机灵。从韩疆走的那天起泠然就一直处于高负荷的工作之中,实际上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和泠然只通过两次电话。
我知道泠然最近一直处于繁忙之中都是因为韩疆,但她从不把内心苦痛外露于形色。泠然其实很会隐藏自己的,只要她不想让你看见她的真心你就一定拿她没辙。当然泠然的这一招数对我没用,因为这种手段一般都瞒不过最熟悉自己的人。只有不了解的人才会以为泠然的人生简直完美又幸运得令人嫉妒,总有人会忍不住要恨一句“老天不公”。
青年作家、图书畅销、横扫多个文学大奖,这是我偶然间在网页推送上看到的一家媒体对泠然的评价。
看到这些评价时我只是置之一笑,有些人从来都只看得见别人成功时辉煌的一面,目光短浅这个病终究是无药可救的。
我对泠然说了这些评价,她也只是笑一笑表示很无奈,她说:“心酸的事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就让他们以为我走得很顺利好了。”说这话时她还有一点骄傲的表情。
对于报喜不报忧这一类的做法,我以前可能还会调侃泠然一番,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心疼她。
这三个月期间我去她家看过她好几次,每次推开门都是一室昏暗撞进我眼睛,然后再仔细搜索一遍整个客厅才发现泠然就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地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压抑,只要她在家待着我就会和杨非轮流着去她家陪她,因为生怕她撑不下去然后自暴自弃地一了百了。
我还记得杨非单独跟我说,他都没敢把永生花送给泠然,就是怕泠然情绪不稳定,万一看见永生花就急火攻心然后给怒摔了。
她说想出去走走我很乐意陪她一起,谁让她是唯一的闺蜜呢。所以当泠然说我们明天一起去旅行的时候我只是极为短暂地惊讶了一下,随后立马答应了。我说:“好啊,我马上去请假。”
江泠然
昨天晚上我和田兮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杭州,现在我们在去军总的路上。昨天杨非来的时候说韩疆没有给他买月见草的钱,让我替韩疆还给他,我说我不给他也就真没要。
其实我只是说着玩儿的,如果不给他就不能算是韩疆买的月见草了,所以我现在还是得去军总还钱。
“韩疆还真是,人都走了还让杨非送你花。留情啊!”田兮调侃到。我听得出她话语里的玩味,我倒是忘了,田兮也是韩疆的拜托者之一。心机重啊,韩疆把我身边的人都收买了。
“对啊,还留下一笔风流债。”我握着方向盘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路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在开车我都想上手把她的嘴给捂住,说些屁话。
田兮翘起二郎腿,只手撑着头放在车窗沿上,很猖狂地笑着说:“我看有些人替韩疆还风流债还得挺高兴的呀!”
“再乱说信不信我把扔马路边。”我趁着让行人的时间给了田兮一个稳准狠的白眼儿。
“斗不过恶霸,我认怂还不行吗!”田兮收起二郎腿,做出与她本人性格完全不符的淑女范儿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田兮的反应我看在眼里,然后我开始在心里跟自己辩解。
替韩疆还风流债?我和韩疆都分手了我为什么要替他还,再说了,那花是给我的,我把钱给杨非就当是我让杨非帮我买的。这样就不算是帮韩疆还风流债了吧!
对,不算,我只是在帮自己还债而已。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难道爱是一场大病,好不断根?否则我怎么会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韩疆呢!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田兮说:“兮子,我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
“是啊,除了他你无可救药,”我们的话题突然变沉重,她说,“所以泠然,你得等他回来才能获救。”
等他回来吗?我也想等他回来,可是他能不能别遇到困难就想着要推开我。我可以陪他同甘也可以和他共苦的,他到底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
“你和杨非都被韩疆收买了吗?一个两个的都帮他说话。”我故意逼问田兮,我想田兮应该清楚这只是我的玩笑话而已。
“我发誓我是帮你的,我可是你的娘家人,”田兮在她的属性问题上很较真儿,她无比严肃地说,“小泠子,你要记得,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的身后。你成功,我为你欢呼;你跌倒,我做你的扶手。如果你的前路有太多的坎坷,我就为你披荆斩棘。我不是被韩疆收买了,只因为我知道你和韩疆在一起才会真的幸福,只因我想让你过得幸福所以我才尽我所能来支持韩疆。”
田兮突然深情表白一番,让我差点要落泪,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泪点总是很低。难道说失恋的人容易被感动?因为伤口急需一点温暖相助才能愈合。
“知道了,娘家人,”刚好到达军总,我把车子停好,然**起田兮的手对着她会心一笑。
我都知道的,我的兮子可不会被别人收买,就算被收买了也是因为我啊!我是何其幸运遇见了你啊兮子。我对田兮说:“你是我的底气。”
杨非
今天太阳很好,看来气温要开始回升了。晴朗的天气能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今天我心情也的确很不错,因为今天军总没有给我安排手术,我可以在办公室闲一整天。
刚才我来军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泠然,不对,不能这样说,是泠然特意来找我的。
“杨非?刚刚好,”她也不和我打个招呼问候一声,一来就直接塞给我八十块钱然后粲然地笑着说,“买花的钱,现在韩疆不欠你钱了!”
“啧,夫债妻偿啊!”我睨了一眼手中的钱笑到。
这时女流氓从车上下来,她走过来说:“泠然贤惠持家,你不知道吗?”
“你们两个是拿了剧本吧!”泠然恨恨地瞪着我们俩说得咬牙切齿。
“纯属巧合。”我摊摊手说。
女流氓抄起手戏谑地看着我:“军总的主任医师这么闲的吗?”
“大姐我昨天凌晨一点半才结束一台手术,今天还不准我歇口气啊!”我白了女流氓一眼,敲键盘的能和拿手术刀的比吗?不能!敲键盘的是身体上的劳累,我们拿手术刀不仅是身体劳累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你们俩每次一见面就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泠然站在一边说风凉话,大有看好戏的姿态。
“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朝女流氓“哼”了一声,然后问泠然,“你们开车要去哪儿?”
泠然一般是不会开车出门儿的,除非她去的地方很远,所以我猜泠然和女流氓要出远门儿,于是我就问她们。
“我们等会儿去杭州,好久没出去玩儿了。”泠然语气透着轻松,笑容里有一些释然。
可能是想通了一些事吧,出去转转也好,至少证明泠然已经接受事实了。就算只是做做样子,我也觉得放心很多。
“出去注意安全,不然我怕没法跟他交代,”泠然知道那个他是谁,我们交换眼神懂得对方的意思。我也对女流氓说,“你也是,毕竟是个女的,再怎么流氓也流氓不过男人。去哪里都要注意安全。”
我好心叮嘱她她还不耐烦了,她嫌弃地瞥我了一眼说:“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突然这么啰嗦啊!杭州离上海又不远,遇到危险我找你呼救也来得及。”
“老子才不会来救你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想提醒她们注意安全,刚才听到泠然说要去杭州时我的心就突然慌了一下。而且我总觉得女流氓今天笑得很灿烂,还有不同于以往的明媚和温柔。
今天是工作日,泠然她们现在去杭州肯定被堵在高速上。我坐在转椅上左右转,手里的笔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一想到她们两个被堵在高速上的画面就想笑,而事实上我也没忍住想笑的冲动。
我才刚笑出来走廊上就传来一串慌乱又紧张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个护士大喊:“杨医生,重大车祸,三号手术室准备手术。”
一听到重大车祸我就立马丢了笔冲出办公室。我大步跑去追上担架车,在扶着担架车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恍惚麻木。
居然是女流氓,她不是和泠然去杭州吗,怎么会躺在担架车上,她在这里泠然怎么样了?我来不及思考,我的一切行动完全是机械的,我只知道我得马上把她推进手术室。
一进手术室我就立马换上手术衣,我的神经一直都是麻木着的,我真的还没反应过来躺在手术台上那个满身血迹的女人就是女流氓。
她刚才和泠然走的时候还对我笑,还很硬气地跟我斗嘴来着。怎么才一转身就成了我手术台上命悬一线的车祸患者。
站在手术台边,我的双手都在颤抖,没有人知道我白色橡胶手套包裹的手是如何的冰凉。
救她,救她!我脑海里全只有这一个想法。
其他医生都在给女流氓做术前检测,我拿着手术刀站在他们中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张。我以前从没觉得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竟有泰山之重。
又要上战场了,这是一场生死博弈,我必须把女流氓从鬼门关拉回来。
“患者气急、呼吸困难。”
“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呼吸。”
“患者呼吸恢复正常。”
“患者胸腔内大出血。”
“检查出血原因。”
“外伤性后纵膈血肿导致。”
女流氓伤得很重,我和所有医生配合抢救都显得很吃力。她胸腔内大出血,如果不马上引流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迅速检查她的当前症状和出血位置,好制定正确引流方式并向其他医生报告:“患者意识模糊,对光反射迟钝,右肺呼吸音偏低。是右侧胸腔及后纵膈积血,血色素107g/l,予以右胸腔闭式引流。”
闭式引流开始,鲜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涌入闭式引流瓶中。就在这时,体征检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个医生极度紧张地汇报:“血压骤减40/25mmhg,心率减慢至36次每分钟,双侧瞳孔散大。”
我满头大汗浑身湿透,并极度恐惧自己会救不了她。
我抑制住指尖的微颤,一再警告自己不许有丝毫失误,田兮的命都握在我手里。我必须迅速采取措施解决所有病症,“加快补液,去甲肾上腺素升压治疗。”
一个医生报告:“患者血压、心率未见上升。”
我快速转动搜索可能恢复血压和心率的治疗方法,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这种方法不行那就再换一种,我说:“收集闭式引流瓶内所留自体血液,经简易自体回输装置过滤后加压回输。”
“患者血压上升至90/60mmhg,心率升至80次每分钟。”
终于有一种方法见效了,只要血压和心率恢复正常就算是捡回半条命了,女流氓我可是陪你在鬼门关前闯过的人,出院后记得好好感谢我。
“准备剖胸探查手术,检查出血位置。”剖胸、检查出血位置、缝合出血处裂痕,还好女流氓身体好扛得住,接下来的手术都进行得很顺利。
手术结束后女流氓被送进了icu,她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有些生命体征还不太稳定,如果不住进icu严格观察随时可能被阎王爷召回去。
我坐在手术间更衣室的地板上,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明明是几个小时的手术怎么感觉像做了一天那么长,薄薄的内衬完全湿透了紧贴在我背上,赌着我背部肌肤的呼吸口。
我将双手摊在面前,手套上的血已经凝结变成暗红色。我还没从刚才的惊魂时刻缓过来,我已经累到完全不能动弹了。
正如泠然和女流氓来的时候我说的那样,“拿手术刀的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这种折磨真的能让人发疯,尤其是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你亲人或者好友,那真的足以让人崩溃。
泠然,对,还有泠然。泠然开的车,她们两个是一起出的车祸,泠然怎么样了?我突然反应过来边摘手套边往手术室外面跑,连手术服都来不及脱,该死,怎么现在才想起泠然。万一泠然有个三长两短韩疆回来了还不把我当场枪毙了!
“刚才和三号手术室车祸患者一起送来的女人在哪里?”我跑到护士站喘着大气问护士长。
我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挣脱主动脉冲出咽喉了。我不断地安慰自己说,没事,既然没有送到三号手术室来泠然肯定就伤得不重,没事的。
护士长被我吓了一大跳,她不停地拍着胸脯说:“哎哟,我的杨医生呀,你真是要吓死我嘞!”
听着护士长不慌不忙的上海话我真的能急死,可她偏偏又是长辈我不好太失礼。我软下语气来问:“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快告诉我她在哪个病房吧,我很急的?”
“你是说那个叫江泠然的吧!”护士长向我求证。
我立马点头:“对,江泠然。”
“出手术室有一会儿了,在401病房。”护士长的话总算让我放心了,还好还好,泠然是在普通病房。
我向护士长道了谢急忙跑回办公室换上干净的白大褂,然后去泠然的病房。
“杨医生,”我刚推开病房门,里面正好一个小护士走出来。她略微吃惊地问我,“今天你查房吗?”
我的目光绕过她落在病床上回答她:“不查房,我来看一下我朋友。”
“哦,里面那位是你朋友啊!”小护士更惊讶了,好像我和泠然不像一路人似的!
我点点头向她询问泠然的伤势:“她伤势如何?”
小护士摇了摇头,抿这嘴像是说情况不太好:“陈医生说没什么内伤,但是眼部受到剧烈撞击导致眼角膜重损,如果找不到合适角膜移植的话就会终生失明。”
小护士说完就走了,我站在泠然床边看着泠然,她的脸色和覆在她眼睛上的白纱布一样苍白。
我在泠然床前坐下,我不停地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刚才就不该让她们离开军总,如果我说我们今天一起去吃饭不让她们两个去什么杭州,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场车祸了。
我现在一闭眼就会想象到车祸发生时的惨烈瞬间,还有她们两个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样子。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