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盘问出来,裸男名叫阿尔曼。他实在是长得很帅,帅到令李存真感到无比遗憾——所有人都目睹了阿尔曼的炫目俊脸,而她只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阿尔曼保留了荒野生活的兽性,他像当初的白如玉一样,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这并代表他的心智也不完善,实际上他对七单元所有人都十分警惕。
作为一头野生巨龙,爱吃生肉是大家都能体谅的情况,但他最大的问题是在化成人形后也始终不习惯穿衣服,最终他在钟神秀苦口婆心的劝导下,才勉为其难的肯在腰间粗略的围一块浴巾,而那浴巾还三不五时就会从他的腰际滑落。
这种行走的春色,七单元只出现了三天,阿尔曼的伤势刚刚不影响他飞行,他便告辞离开了,即使这三天他与大家相敬如宾寝食同步,临走时他也没算和七单元的众人达成什么朋友关系,任羡婧恍惚觉得他像一只喂不熟的麻雀。
阿尔曼逗留的时间之所以这么短,是因为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他风雨无阻的一路周游横飞过大洋,在中国西南边陲的丛林中被盗猎者的陷阱折断了翅膀,如果没有七单元的遭遇,他也许会彻底恨上人类。
而另一条龙,敖丙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虽然他时常哀怨七单元无聊。
逗李存真是敖丙目前唯一的娱乐项目,他喜欢支使李存真帮他拿一样什么东西,然后注视着李存真一路离开和回来,他觉得李存真虽然目光空洞却总是准确无误的行动非常有趣。
李存真一直能感受到敖丙考察般的注视,碍于心事却不敢多问。任羡婧把敖丙对待李存真的态度看在眼里,近来神经敏感的她有些不悦。
“别去了,桌上有。”任羡婧拦住了从沙发上起身的李存真,敖丙刚下达了要她去厨房洗水果的命令。
李存真皱了皱眉:“三太子说吃完了啊?”
任羡婧从果盘里捞了一把樱桃塞在李存真手里,证实道:“没吃完。”
说完任羡婧警告般的看了敖丙一眼,敖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握着遥控器调台,对李存真说:“你要么坐下,要么走一边去,你挡到我看电视了。”
李存真顿时有种孽力回馈的感觉,从前她对人类的颐指气使,此刻在她失去法力之后,统统被敖丙还了回来。李存真咬咬牙,把头转向任羡婧的方向:“那我出去溜达溜达。”
“去吧。”任羡婧温和的答应道。她注视着李存真一步一顿的上了楼,李存真已经没了刚刚失明时的乐观,尤其在敖丙到来之后,李存真变得一天比一天失魂落魄。
“她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整她。”任羡婧坐下来,冷眼看向敖丙。
敖丙挑起眉,说出了一个理由:“哮天犬说了,只要我能帮到她,随我怎么整治她。”
任羡婧眼前一亮:“小黑?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你来的?”
“自从他前两天溜号下凡,看见李存真撞树上了,就一时不停的来烦我。”敖丙不耐烦的继续调台,他似乎对哮天犬历劫后对凡间还有如此大的留恋有些不屑。
任羡婧顿时觉得心里一暖,果然她并不意外远在天庭的哮天犬怎么会得知李存真的近况,她接连询问起来:“那你真能帮她吗?要怎么帮?我需要做什么?”
“注意你的态度。”敖丙本来就不怎么阳光的脸色更冷了,“说实话吧,就算是看在哮天犬的面子上,我一点儿也不想帮这个忙。”
任羡婧:“……什么意思?”
“她瞎了也好,死了也好,都是……”敖丙话没说完,李存真从楼上拎着导盲杖走了下来,招呼也没打就出了门。
“都是什么?”门板关上,任羡婧接着问。
“都是自己作的。”敖丙眯起眼看着面露疑色的任羡婧,“你不会听不懂吧?说到底当初她不该管那个盲眼鬼魂的闲事。”
“这说法也太牵强了,您不想帮忙就别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任羡婧气的往沙发上一靠,反问道,“再说,你不也救了阿尔曼吗?”
敖丙:“因为他是龙!”
任羡婧:“有什么区别!?”
“我讨厌你们,你们觉得到处管闲事很高尚吗?!”敖丙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当初我就是被哪吒管闲事管死的!”
任羡婧一愣,还是缓和了语气,小心提醒道:“三太子,您已经封授星官了,这些话未免太幼稚了。”
“幼稚?”敖丙冷笑一声,“他哪吒大闹东海,又将我扒皮抽筋,结果呢,又是智勇双全,又是正义的化身,什么好词都用在他身上了,我呢?被耻笑了几千年!”
任羡婧没想到敖丙会如此记恨这些陈年往事,只好百般相劝:“三太子,你也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几千年前的误会已经在你的角度下扭曲变样了,也许你的记忆中,你的确是万分委屈,可你忘了,哪吒也已经付出代价了,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与你遭受的皮肉之苦不分高下。如今的哪吒像你一样,都是死过一次了。死过一次,就是重生,那又何必去纠结前世的孽事呢?”
敖丙沉默的盯着电视,不再吭声。
任羡婧:“我想我明白您为什么一直在整治李存真了,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是‘烂好人’。”
敖丙回过神来:“那倒不至于。”
“我明白,这几千年,您也受委屈了。”任羡婧知道敖丙想听的是什么,果然敖丙现在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任羡婧话头一转,“不止是您,纵观人类种种失败的教育,一味的批判只会让孩子越来越叛逆。”
“哎哎哎,打住。”敖丙忙正色,“你敢把我当小孩?”
任羡婧认真的看向敖丙:“您敢说,您真的长大了吗?”
敖丙哑言片刻,关上了电视,似乎终于准备正视眼前的问题:“知道龙眼吗?”
任羡婧迟疑道:“您说的不会是……水果吧?”
敖丙点头:“嗯,就是那种水果。”
任羡婧睁大了眼睛:“那个就能治好存真?”
敖丙:“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吃而已。”
任羡婧被噎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晚上师兄下班我让他捎点回来。”
“嗯。”敖丙伸了个懒腰,掰了掰修长的手指,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
任羡婧的心猛地揪起,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敖丙的手,不知道是何等圣物即将现世。
锦囊里是一条副丝帕,帕子里包裹着一颗珠子。敖丙把手帕摊开,托在掌心递给任羡婧:“研磨,内服。”
任羡婧看着那颗温润但已有些磨损的珠子有些怀疑,敖丙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这是当年我父王绶带上的一颗夜明珠,被哪吒打死的那天,我从他衣服上揪下来的。”
任羡婧一听,像是怕敖丙反悔般忙伸出了手,敖丙笑了一声,随手把珠子放在了任羡婧手心里。任羡婧捧着那颗夜明珠,仔细的看着这散发着淡淡辉光的稀世珍宝,它现在有多内敛平淡,到了夜晚就有多夺目绚烂。
任羡婧想到了什么,又问:“这是……”
“嗯,这是我所保留的属于东海的唯一一样东西了。”敖丙看似毫不在意的转开头,喉头却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两下,“没事,做星官了嘛,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东海。”
任羡婧诚恳的点点头,小心的把夜明珠重新用手帕包好,再塞进锦囊里。任羡婧再三郑重的道谢:“三太子,搭救之恩无以为报。”
“没什么,毕竟是哮天犬拜托的事。”敖丙恢复了一贯的桀骜不羁。
任羡婧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哮天犬还好吗?”
敖丙笑着两手垫在脑后,倒在沙发背上:“他啊,他挺好的,天天胡吃闷睡,滋润着呢。”
任羡婧强笑了一下:“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
这时李存真从外面回来了,脸上久违的带了笑。
“存真,三太子他……”任羡婧还没来得及把敖丙回心转意后的好消息告诉她,就看李存真把门外的吴憾拉了进来。
吴憾看到任羡婧的眼神,脚步本能的顿了一顿,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李存真感到吴憾的停滞,迷茫的向沙发望去。
敖丙似乎看透了任羡婧的担忧:“吴憾是吧,过来坐啊。”
“不坐了,我们去楼上。”李存真似乎有些惧惮敖丙,说着拉着吴憾上了楼。
任羡婧望着李存真上楼的背影叹了口气:“存真,可能真的太孤独了吧。”
敖丙意味不明的嘲笑道:“不容易啊,终于知道孤独了,她都孤独那么多年了,比百年孤独还百年孤独。”
任羡婧转过头来看着敖丙,她听不懂这话,而且她觉得就算连李存真本人都不一定听得懂。任羡婧似乎希望得到敖丙的一个深入的解释,但敖丙看上去却不想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烂事。
任羡婧试探道:“三太子,吴憾可是人啊,他和存真走的太近,不太合适吧。”
敖丙看了看楼上,一贯自诩通晓天机的任羡婧终于被卖了一次关子:“我看挺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