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廊】

第十八章——有些东西我舍不得（五）

蓝尘突然感到自己的全身上下、奇经八脉都灌注进了疲惫的液体，他顿时感到一阵恍惚，身子倏地瘫软，就这样慵懒地微微依靠在阳台上冰冷的墙壁上。

一时兴起，蓝尘再次饮了一口辛辣而又舒爽的威士忌酒，强大的酒精侵占蓝尘麻木地大脑，让他的视线变得昏沉起来，有一点沉沉欲睡的感觉。

蓝尘铅灰色的眼眸迷离，他张了张嘴巴，嘴唇嗡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突如其来的晕厥和欲呕的难受感推翻了蓝尘，蓝尘干咳几口，吐出一些冰冷的水。蓝尘一向自诩自己的酒量可以和上官焱周旋几局，但是上官焱从小就是在各种名贵而富有艺术价值的酒液中沉淀，比起小时候有钱买得起冰镇可乐就开心好一会儿的蓝尘，酒量强得不是一点点。

这个时候，庞大的麻痹感和晕厥感敲响了蓝尘的心门，内心之中类似回忆啊、思念啊之类的液体全部倾泻开来，冲刷着蓝尘的思绪。

蓝尘对着那皎洁得如同少女滑嫩的肌肤的月光痴痴地、愣愣地笑着，强忍着顺着脖颈翻涌而上的难闻的呕吐物，他又露出那副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温柔大方的笑容，一两缕在透明的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黑发不安分地摆动着，蓝尘此时就像是饮酒作乐、不拘一格的桀骜诗人一般。

思念和爱情的闸门打开，汹涌而又美好的洪水倾泻，蓝尘不禁想起那个时候，蓝尘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借口让苏菲雅主持文学社的大局偷溜出来的时候，自己便是和若离在一处撒满阳光、播种着生机的稻田上奔跑。他们开怀大笑、他们情不自禁，他们在一颗陡峭而又挺拔的柳树下亲吻，宣泄着自己内心之中爱情的泛滥。后来他们又去农田里无意间挖到了两三个大大的番薯，竟是笨拙地用蓝尘随身带的打火机妄图烤熟那两颗番薯，差点将整个肥沃的农田都给点着。后来，那个矮胖的邻居奶奶操着龙灵口音对蓝尘和若离呵斥。那可谓是魔音灌脑，若离和蓝尘掖着笑靥，灰头土脸地逃离现场……

好多美好的回忆就好像是度假沙滩上那些在温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沙粒一样，每一颗都那样璀璨无比，荡涤心中冗余的杂念，甘愿相信这个危险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蓝尘想着想着，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笑靥，那么真实又那么惹人回味。不一会儿，蓝尘铅灰色的眼眸不自禁地溢出了眼泪，蓝尘的脸颊扭曲起来，他苍白的嘴唇剧烈地嗡动着，浩大的悲伤再也无法用精湛的扑克脸藏住了。蓝尘总是习惯隐匿自己的情感，把自己藏进那坚硬而又没有任何光明眷顾的甲胄之中，在角落里默默地悲伤，让自己的坏心情慢慢发酵。可是，这一次的悲伤就好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魔，蓝尘再也没有力气也再也没有能力去管束自己的情绪。此时他的面目狰狞得真是可怕！

那么美丽，那么美好地如同诗人笔下的唯美词句，那么动人地如同西方雕塑的艺术美感，那么真实地如同这个世界的真面目。若离总是喜欢用那一款独特香味的洗发水，蓝尘则总是用手轻轻掬起她的一缕秀发，鼻尖轻嗅她发梢的淡柔香味，仿若大自然中馥郁的花香，那么美好！若离也总是内敛而又随性地笑，蓝尘曾经想过用相纸将这动人地笑容框起来，但是后来他发现这笑容太活了、太细腻了，根本无法用冰冷的相纸将它管束起来——那些痴迷于文学的人总是有一根横生的怪异神经，这使得蓝尘有的时候的精神状态神经病患者和正常人之间游离。

他们之间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他们之间共同埋下的回忆有太多太多，那些回忆是那么地鲜活，如同流淌着鲜血的脉络一样，新鲜地如同旺盛的生命。可是，有一个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的黑脸大叔他告诉自己你的妞劈腿了嘞，她一时兴起和你参与的爱情游戏要分出胜负了，她将你们之间的爱情都给扔到那个脏兮兮的垃圾桶里了——对，就是你小的时候在那个垃圾桶用脏兮兮的手狼狈地拭着眼泪。脏兮兮得让人又一次抛弃了你！

这么多年来，蓝尘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摈弃、被遗忘、被淡视的感觉。这么些年来，他活在一个没有窗户、太阳光也进不来的黑屋子里面，偶然有一天你听到了一个女孩的纯真笑靥，你好心动好心动，就好像心脏都要“蹬蹬”地跳出来了，你好像踹开笨重的铁皮大门去抚摸她柔软的秀发。

后来，你很用心很用心，不舍得放弃也不敢惰懒地用尽浑身解数将铁皮大门给砸破了，你好开心好开心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看日出、看潮起潮落，做好多好多浪漫的事情，粉红得暧昧得让人甜到牙根了！你还会在上课走神想那个女孩生气的时候讨人喜欢的模样，还会在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去想那个女孩现在在干什么，还会因为女孩冷落自己或者和某个男生蛮亲密的样子争风吃醋以至于没有去看书的兴致。

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女孩，你的生活开始掀开了崭新的一页，接踵而来的变化让你应接不暇，但你很开心。这就够了。

可是，如果你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空无的梦境的时候，你会捧着脑袋挠挠头皮感到很失落了吧！你嚼着乏味的草莓吐司，努力回忆着那场快活却有点模糊的梦境，不自觉地嘴角扬起一抹弧线。

但最终，你还是会很失落。

你依旧一个人在一栋烂尾楼的天台上，俯瞰这个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都市，没有一点可以安放自己松软的回忆的地方；你依旧一个人去安静的图书馆，希望会有一场意料之外的邂逅，然而你不过是忘带了借书证。生活真的这样平淡无奇，时间的齿轮铮铮而来，掠过呆滞的你，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