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星语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纪亦似笑非笑地站在一间包间门口，手撑开刻着繁复花纹的门，身子仍旧微微前倾。
星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再一次很努力地挤出她以为无懈可击的笑容。
“不用想太多，你还小。”
纪亦等星语走近包间，合上了门，一边体贴地替她移开了位子，一边很平淡地开口道。
星语背对着纪亦，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扭曲了。
半晌，星语似乎是收拾好了情绪，转过身，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不小了。”
纪亦没有接话，小丫头有些时候太偏执也太敏感了，可是偏偏，外人又不好多说。
哪怕是他如今二十开外的年纪，家里有时候还是当他是小孩子，说到一些话都还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说起来这些也是寻常事，想得通透倒还好，可若是因此结了个疙瘩，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吃点什么？”纪亦递过来了菜单。
“吃？”星语有些奇怪。
“嗯。这里其实不算是酒吧，还是有轻食的。”纪亦又把菜单往前推了一点。
“哦。”
星语抬起手，想要接过菜单，可是还没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你熟悉，你点吧。我没有忌口。”
虽说猜到会是这样，可是真正听到星语这句话的时候，纪亦还是兴趣盎然地笑了笑。
“行，那你可得给我面子多吃一点啊。”说着，语气间多了一份轻快。
纪亦总觉得两个人之间隔得太远，两个人再要都端着，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就你面子比屁股还大。”星语很小声地嘀咕着。
也是脑子一抽，星语突然就想到许安以前在她耳边唠叨的话，这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不过幸好她还不至于大喇喇地怼回去。
纪亦就当做没听见，拿着一旁的铅笔勾了几个菜。
星语也不愿再开口，看纪亦忙着看菜单，这才朝四处张望了一番。
黄棕色壁纸上，画着一间小亭子，虽说看不到四周的水纹，但星语就是觉得像湖心亭。
也许是寒冬腊月，一个人在屋子里憋闷，实在呆的无聊了，就到亭子里坐一坐——落雪观雪，落雨听雨。这个时候，恰逢三两个人在小亭里烹茶煮酒，可无论是茶是酒，都暖到心坎儿里去了吧。
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星语笑了，就像是个讨到糖吃的小孩子，又像是个眼巴巴地想吃糖的小孩子。
其实，她真的不过是个小孩子吧。
吊顶是木质罩灯，微黄的灯光总会让星语想起外婆的煤油灯。不像是那种回忆时很自然的温情，而是，一种星语自从搬到城里就弄丢的感觉，似乎，是叫家。
那么忽明忽暗的一小盏，着实多年没有见了。
窗户上镶嵌着木雕的窗框。阳光是被遮住了一半，可是暖烘烘的温度却一点都没有挡住。
星语有些舒服地伸展开了手脚，似乎还有点困了……
“我点完了，你要看看吗？”纪亦抬起头。
“不了，就这样吧。”星语有些选恐，巴不得随便扒拉几口就走人。
“好。”说着，纪亦转身交代了服务员几句。
没过多久，服务员就拿上来了几瓶果酒和酸奶。
“这是自己酿的果酒，浓度不高，但后劲还是有一点的。第一次不要喝太猛的酒，就当尝鲜。”
纪亦开了瓶盖，在一个杯子里倒上了果酒，另一个倒满了酸奶。
“实在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女孩子在外面喝酒，不能喝太醉。”
星语点了点头。
“我以为纪老师更喜欢喝茶。”
“喜欢？不知道。”纪亦摇了摇头，拿起一瓶新开的果酒直接对着瓶口喝。
星语想了想，也是，谁知道什么样才算是喜欢呢？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点酸涩，又有点甜，说不出是什么水果的味道，但是很容易上瘾。
星语一连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纪亦按住了她的酒杯。
“缓一缓，总归是有酒精的。喝的急了，待会儿后劲上来，容易醉。”
也许是喝上了几杯已经有点迷糊了，星语听到这句话，鼻头有些酸了。
不得不说，纪亦真的是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让你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暖。
可是，你也知道，他分明是不想让你察觉，只是很习惯地做一个绅士，又似乎做得很漫不经心，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的在乎过什么。
星语觉得，她和他一样，骨子里都是淡漠而孤独的。但是又不大一样，她空落落地找寻一丝的温暖，而他，却将这种温暖丝丝入扣地嵌到她的心里。
“纪亦，我能直接这样叫你吗？”星语的脸有点烫，似乎后劲上来了，“纪亦，谢谢你。”
纪亦显然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但是他知道，她，终于在他的面前放下了所有的伪装。
“好。”
听到纪亦的回答，星语点了点头，直接拿起一整瓶的酒要灌。
纪亦本想拦她，但是看到星语哭着哭着就突然又笑出来的表情，他觉得，也许，酒也是个好东西。
至少，人脑子糊涂了，心就清明了。
半透明带一点粉红的液体顺着星语白皙的脖颈流到衣服里面，甚至都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酒水。
一口，接着一口。
星语拿着还剩一半的酒瓶，开口道：“我不是第一次喝这种低浓度的果酒，有数。”
纪亦没回答，也拿起一瓶大口地喝。
很久，两个人都各自喝着各自的，想着各自的，没有人说话。最后，星语怔怔地看了一眼仍旧清醒的可怕的纪亦，率先打破了沉默。
“纪亦，你知道吗？你和一个人很像。”星语低下头，声音有点闷。
“她死了，因为我……”
纪亦浑身震颤了一下，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星语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