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似是江川君身上的冷香。
这个江川君说的却不是钟毓,而是那位前江川君――江萦回。
自钟毓上位江川以后,便无人知他去了何方。
可谓是行踪成谜的男人。
当日,他轻易以一盏桃花酿,便与钟毓持酒劝斜阳,而后是杳无音讯。
如今是不易有他消息的,猛然在这儿觉察到这样相似的气息――
钟毓亦是惊诧。
甚至于不能说是相似,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同了。
怎能不追下去?
若不追,钟毓觉得自个儿怕是会后悔终身……
若不追,将来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再见恩师一面……
天大地大,分离易,相聚难。
此次她来寻秘境至宝,难道恩师知晓?
说不清呢。
……
钟毓又一次劈开石壁,绕着其中曲曲折折的暗道走了几圈。
江萦回倒是没寻找,却遇见了紫沅姑娘团队中的另一位姑娘。
这姑娘灭了九凤宫灯的凰火,也不知是想趁乱干些什么。
钟毓面无表情地拧了拧眉毛,加之内心的烦躁。
总之一句话――
可疑,先抓了。
钟毓一手擒拿住那女子,再见她时,她身上有伤。
于是便好抓得很。
估摸着是被那方人觉察到不对劲时打伤了的。
“你是哪儿的修士?”钟毓问她。
那女子紧紧闭着口,不发一言。
“魔地的?是魔地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封山可没有你这样的。”
钟毓以灵力碾碎了她泄露出来的一缕魔气,却也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兴味,妄加揣测道。
那女子仍然不回答,不知是天生经得起激,还是如何。
钟毓见此,顿觉无趣。
她本就并非在意这人的,且她如今有要事在身,还是草草将此女子捆缚好,困在此处为好。
做完这些,钟毓便要离开。
再者――
洞窟里人再不济也会入石壁那缺口处查看一二,定然能将她带回去好好盘问,也不至于对那小公子没了交代。
毕竟,宫灯是这个人弄灭的啊。
可不好让雪萦回寻不到这个罪魁祸首,便要迁怒于旁人的。若真如此,那这些人也忒无辜了些。
钟毓撇下此人,继续在暗道里绕啊绕。
江萦回的气息四溢在暗道中,钟毓却总不能准确地寻到他。
因为有缘无分?
抑或者是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已尽了?
因为她身处于黑暗中,所以嗅觉格外灵敏,神思亦活跃非常。
于是一路嗅着冷香。
横霜在手,剑刃与雪域法衣上的环佩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也格外动人、悦耳。
“先师?”
偶有一处香气浓烈,钟毓无意识地呢喃道。
待她飞奔过去之时,那气息,却又猝然消失不见了。
于是乎……
钟毓越走越远,远到了即便是她立马折返,也回不去洞窟的地步。
此处是何地?
经历几天的追逐与戏耍,钟毓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浅淡,渐渐透露出秘境中的景象来。
这是离了漆墨之地了。
虽说与那洞天福地擦肩而过,钟毓却不觉得吃亏了。
但与此同时,江萦回身上的冷香也愈来愈不易嗅到了。
钟毓心知自己是被耍了。
是谁耍她?
竟还能伪造出江萦回身上的味道,是江川的谁?
此地宛如废墟,草木不生。
地上大大小小铺满碎石子,不过都是黑色的,质地厚朴,再看不出其他。
她偶有心绪不宁,并不仅仅是因为见不到江萦回。
回望身后,是漆墨之地,从此处的荒芜到越来越深的黑色,她才恍然大悟,惊觉不对。
却仍旧不知是何处不对。
按理说,漆墨之地的那头,她曾去过,甫一出去,便见着了刀修一行人。
再然后,重回漆墨之地,逆势而行。
然后是疑似江萦回出现,她追逐。
漆墨之地外的其他两方,她并不知是何地、是何小秘境,但除却先前遇到路凝风他们的所在之地,还有一处是绿萤丛生之地。
此处并无绿萤出没,应当不是。
然而黑石铺满地,也不曾有在《凡海风物》中提及。
看来这《凡海风物》所知甚少,待钟毓回去江川藏书阁之后,免不了要再添上几笔去,以供后人阅读。
思及此出,钟毓自嘲一笑,她哪来的后人。
此间杂事繁多,何时了了亦并无定期,只是怕它太长。
若终日不得解脱,又何必计算哪年哪月是到头呢。
后人一说,也是空话。徒儿和后辈,她无一是有的。
钟氏已经没有别的后人了。
这一点,钟毓心知肚明。普天之下的所有修士、凡人,也都知晓。
……
秘境自成一界,四季轮转,阴晴雨雪,都各有迹可循。
秃鹫崖的猎猎寒风,漆墨之地或许亘古不化的黑,此处凄凉的荒废之景……亦是经历千百年风霜雨雪所得。
不知路凝风等人在洞窟中如何了。
是否发现那灭了宫灯的女子,还有安知明与那小公子又是否回去了?
钟毓凝眉沉思,只暗道诸事不顺。
她在反思方才是否太过莽撞,她可是要成大事之人,应当反复筹谋才是,怎可想一出是一出。
可以说是十分后悔了。
来日必不可再如此。
这地方的古怪之处暂且不曾发现,钟毓拾起一块黑石。
她轻捻了捻这块黑色的石头,硬得很,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地方多的是这种黑石头。
想来能真贵到哪里去?
竟还摆出一副无人问津的可怜模样。
虽说如此,她还是将这块黑石头收容到自己的空间灵器中。
就当是捡个破烂了,总之也不占用地方的。
江萦回的气息散得越来越开了。
钟毓揉了揉指尖,白玉般的手指微微泛红。
若要让她知道是谁戏耍了她……
她不知道。
看着满地的黑石子,钟毓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
且等着吧,不信你就这么只对付我一回。
她自认为从不结仇,有仇必杀之,不知者不杀。
却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
钟毓正欲折返,却见那冷香一般的气味如群狼环伺而来。
这是不愿她走了。
钟毓被多番戏耍,心里头烦闷得很,她强硬地往回走去,那冷香灌得她头脑发昏。
香到极致是臭,臭不可闻呐。
她干呕了一声,却没吐出什么。
修真之人除灵食外不太用俗世之物,也是在几天前她啃了一个灵果,别的都没再用过,能吐出秽物来才是有鬼。
原来恩师身上的香,再浓上百十倍,竟会是如此恶臭。
长见识了呢。
钟毓这才肯定江萦回决计不在这儿。
也不知是何方圣物发出的气味,竟然如此令人不忍直面。
丢个幌子来勾引她便罢,预料之外的是他们居然如此折辱江萦回,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说不准此人伪装江川先主气息,到江萦回熟人处招摇撞骗,这事是谁都可以做的吗?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
想必不会有多少人识破此人伪装。
这样的交情,是最易被糊弄过去的,若他做些什么,钟毓实在无敢想象。
想到这,她有些怒不可遏。
冷香太过浓烈,她想吐些什么东西出来,可惜腹中空空,且这实在是不大雅观的。
屏息凝神,以剑护己身。
苍凉的荒芜之境,有黑石堆积,不知何时衍生而来。
钟毓再往回一步,此时她屏息,自然是不再受影响的。
她再往回几步――
那冷香似乎是镌刻在钟毓灵魂上,不甘地屈叫起来,叫得她头都痛了起来。
横霜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反常,脱离了钟毓的桎梏,在她面前上下翻动起来,为她横扫开一片如黑云翻滚的冷香。
钟毓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当即抓住那把剑,纵身就要往反方向飞回去。
漆墨之地她是回不去了的。
且不说这诡异的香是否让她回去,路凝风她也是不打算跟着了的。
反方向仍有冷香禁锢,钟毓不得要领,暂时没有想出应对如此阵仗的方法。
她被人为困于此方寸之地,轻剑横插入身前地里寸许,盘膝而坐,双手放置其上,这便修炼了。
看谁耗得过谁。
……她最是年轻,或许能活得比暗处之人年岁更久一些。
钟毓轻轻吸了口气,闻到淡淡的冷香,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如今此香已对她造成心理阴影。
不知来日再见江萦回,该如何面对。
钟毓合上眼睑,轻剑守在她身边,她也并未深入修行。
周边的一草一木都在她识海的关照之中,绝不可能有什么漏网之鱼突如而来地蹿过来。
冷香是悄无声息的东西。
一寸一寸挪过来,是横霜所载剑灵无法觉察到的。
也是钟毓识海下意识遗漏的东西。
即便再留有心理阴影――
那也是她恩师的气息,镌刻在灵魂之上的恩情,始终难以磨灭的。
两人有着同样的理想与目标,不是外头传闻的那些个塑料师徒情。
谣言止于智者。
然而江川殿之外,似乎并无智者。
冷香一寸一寸包裹过来,像是甜美的蜜糖,还装作了毒药的外衣。
钟毓在修行之中,冷香无处不在。
她时刻都有关注的,灵力凝滞,不得流畅,能攒回一些是一些。
同时守株待兔,就要看是谁――
先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