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要带着赵空颜去找她要去的那栋房子---应该就是她生活过的那个福利院了吧。
充满记忆--充满遗憾与抱歉的地方。
她想回去。
只有那里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陈乐仪也跟了过来。
用她对我说的话来解释,就是--
--“我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于是,一小时后――我和陈乐仪以及赵空颜终于到达了十年之前,正确不正确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是十年之前,少女,生前的赵空颜生活过的那所福利院。
花了很多时间。
不过――很简单。
榊木卝卝终究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帮助。
给我和陈乐仪身上留下了什么就算迷路了也能让他找到我们的印记---
接下来--
只要去网上查十年前本地拆除的福利院的地址就好了。
一般来说---萤火这种怪异是不会离生前所在的地区太远的。
“……可是,怎么这样。”
虽然早就预料到--已经没有孩子的福利院,不可能完好的存在十年之久。
虽然找到了――但完全没有成就感。
对于眼前的景象,一点都没有成就感。
“陈乐仪---是这里没错吧。”
“嗯,是这里没错。”
断定的语句,完全没有能颠覆的余地。
赵空颜生活过的福利院--她的家。
已经变成非常漂亮--非常豪华的小区的一部分了。
建着漂亮的假山和喷泉,甚至还有凉亭。
--高大的楼层耸立着。
但是---没有她想要找的那个房子。
已经-早在十年前,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连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从那个名叫榊木卝卝的男人手中拿到金手指了。
绕了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能让她摆脱自身的束缚。
“莫比乌斯环”
榊木是这样说的。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旅途。
萤火这种怪异因为被认定为没有生死落点的怪异,所以只能以当下的形态存在,不能寻找到生的地点,也追寻不到死的地点,不管是过了多久,走了多远的路。
最终只能待在原地。
但是---要处理这种情况的办法也很简单。
赵空颜,之前在学校里对于我的问题是一问三不知---然而,有些问题明明是她知道答案却回答“不知道”的。
因为怪异本身的限制对她的记忆进行了干扰---换句话说。
赵空颜之所以处于迷途之中,是因为所拥有的能帮助她回家的记忆全部被篡改了。
那样的话,不管是不是赵空颜的本愿,她都有可能真的把我和陈乐仪一起带到迷途的道路上。
但是。
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不,即使知道,也无法对应。
这种怪异是无法成长的--
就像死去了那么多年的赵空颜现在依旧是停留在小时候的模样一般。
不用跟十年前比较,这里的市容,就算是跟去年比较,都有很大的变化――近路,远路都不能用。
当然,直走自然也是不行的――
只要选择“新建的道路”行进。那么像萤火之类的妖怪就无法作出对应了。
只要是走不存在于赵空颜生时记忆的路就可以了。
榊木那家伙,那个令人不快的男人,真的是看穿了一切――明明根本连赵空颜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且也完全没有那么深入地了解情况――就连这个城市的事情,还基本上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家伙。却好意思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地说“嘛,就是这样的”这种话出来。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成功了。
尽量选择那些看起来路面还很新的道路来走,或者是被翻修的老路---然后,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终于到达目的地。
虽然到达了。
但是那里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竟然,是这种糟糕结果吗……”
是的。
就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一栋失去存在意义的福利院不可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能安然无恙地保存十年之久。
走过来的路上也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点。
城市和道路明明已经有这么大的变化――怎么可能只有目的地什么都不变这么巧的事。
而且说到底,这个计策本身就架设在目的地旁边有新道的这个基础上,如果没新的道路,那么这个计策也只是空谈罢了。
那么必然的,目的地本身已经发生了变化的这个可能性,在最初阶段就已经是高到可以预测了――可是,不过,如果事情没有那么巧,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全部没有意义了吗?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世间就这么不尽如人意吗?
愿望就这么难以企及吗?
还是说---童话故事的结局终究是不会发生的?
如果--迷途的萤火的目的地真的消失了的话--那才是真的灾难。
已经不是什么找不到回去的路这种事情了,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才是真的--她将会永远迷路,永远漂泊,永远陷入漩涡,并不是怪异萤火什么的---这个迷路的孩子。
真是一场灾难。
榊木这家伙。
那个穿着夏威夷衫家伙,大概连这个结果――这样的最终,都已经看穿了吧。所以,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故意――
榊木,虽然是个轻薄,爱说废话吊儿郎当的家伙――但也是个绝不告别,你不问便不会主动告诉你的男人。
不拜托他的话绝不会主动行动,即使拜托他了,也不一定会帮助你。
这样一个男人,把应该要说的话藏着不说,也很正常。
可是---
“呜,呜呜。”
旁边传来赵空颜的哽咽声。
对于残酷的现实,能表现出惊奇之意就已经很勉强了,对最关键的赵空颜的感情,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我终于察觉了,然后转身向那边――赵空颜,在哭。
“呜呜,呜哇啊啊。”
但并不是低着头――而是朝着前方。
在那小区里――在那里曾经是她的家吧,她看着那个方向。
“呜呜呜呜。”
然后
啪的一声,赵空颜从我的身旁穿过,冲了过去。
“――我,我回来了!”
榊木那家伙。
当然――理所当然似的,已经看穿了会出现这种结果――会出现这种结局了吧。
把应该说的话――藏起来不说的男人。
真是的,希望他能一开始就告诉我们。
到了这里,赵空颜到底会看到什么。
这个我和陈乐仪看上去,只是单纯豪华的地方――只能看得出完全已经改变风貌的这个地方,在迷途之人,赵空颜的眼睛里,到底,呈现出怎样的风景呢。
和时间没有关系。
仅仅因为是在这里的原因。
那个短发俏皮小女孩的身影---很快就模糊了,变淡了....从我的视野中,很快就消失了。
变得看不见她了。
消失了。
但少女这么说了,我回家了--那个在她被抛弃时接纳她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最终被迫选择离开的地方---她这么说了--我回家了。
我觉得,
那是,
非常温暖的一句话。
非常,非常的。
“……辛苦了,苏良学弟,勉强,还是很帅的。”
最终陈乐仪这么说。
以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做..不如说是又拜托榊木了...还有..谢谢你肯陪我一起来...”
“虽然确实是这样――虽然可能确实是这样,但是否真的如此呢。不过,嘛,变成了住宅区这一点让我吃了一惊呢。小女孩在寻找自己的途中被饥寒交迫打败了――这点也很让我意外--不,应该说是没法相信现实的结局就是这么简单。”
“嘛---毕竟我们经历过那样复杂的事情了嘛--这样的结局...与其说是普通..不如说是难以接受。”
死亡,现实罢了。
不管如何,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结束了后才发现,真是非常简单。等察觉后,才发现今天的太阳――还没西沉--夏日,白天还很漫长……但是,我和陈乐仪请的是全天假--虽然我并不知道我有什么请假的必要,但是这是老师批下的条子...也就是说,我差不多,必须回家了。
就像赵空颜那样。
话说,今天晚饭要怎么解决呢。
“苏良学弟...你认为这样的结局真的好吗?”
陈乐仪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片建筑群。
“嗯...应该吧?”
“可是--那个,赵空颜,不是要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吗,结果跑出来了,失败了死掉了,现在却还是回到了当初自己离开的地方---总觉得--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我知道陈乐仪是什么意思。
但是--命运不可能公平。
人的差异就是由这一点决定的。
不如说人生的公平就是因为上天对每一个人都不公平。
就像是,要每一个人都幸运的法子。
只有一个---每一个人都承担不幸。
就是这种歪理。
“但是--赵空颜不是说了吗?她想回家,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比起像是主人公一样无聊的寻求自我的道路,我还是更喜欢安然地和自己重视的人活在当下。赵空颜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吧,虽然找不到自己亲生父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生出来,为什么会被抛弃---但是,如果身边有喜欢自己的人,有自己重要的人,那么那些问题全都可以放弃了。”
--只要这样,就满足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不一定要努力去拼命追求什么。
所以---在赵空颜死后,成灵之后,她的愿望还是回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房子,而不是继续去追寻自我。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我们也不可能相遇了,赵空颜她也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所以说--还是命运的..选择吗?
“是呢..话说,苏良学弟。”
陈乐仪转过身来,正对着我。
“关于那个问题,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答复。”
“....”
什么...?
什么问题..?
难道是问我是不是幼女控这件事吗?
为什么要现在提这个?
“我喜欢你。”
陈乐仪目视着我,以绝对严肃的口吻说到。
“所以..给我答复。”
“.....。”
虽然心里多少预料到了...但这种直球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
“...是这件事啊...”
“我话说在前头,苏良学弟,我呢,对于那种很明显两人最终会粘在一起甜甜蜜蜜,却老是以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半生不熟的展开慢慢吞吞拖拖拉拉来拖延话数的恋爱番剧,是最讨厌的。”
“...是吗..”
“顺带一提,那种明显最后会反扑成为全剧最强,却还是一步一步隐忍任人欺负然后黑化的低智商番剧,卖惨的那种东西也很讨厌。”
“说恋爱剧情的话我还能理解...为什么现在要说到热血动漫啊..”
“那么,回答呢。”
完全不给人思考的接二连三的询问。
虽然不是很强烈,但这个气氛并不是能随便找个借口带过的。就算是被把朋友全部带过来的女孩子告白的气氛,也不至于这么令人窒息吧。
“不..陈乐仪..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离我们刚认识也就一个星期..豪鸦的那件事情..我确实是出了一点力,但是如果你是想报恩的话...我还是不能同意你把这种感情当做...”
“你想说的莫非是那个笨蛋法则,就是什么在危险状况下,男女很容易陷入恋爱关系的那种,完全无视在那种危险的状况下,人类的理性崩溃,互相之间显露出本性的那种异常险恶的气氛的愚蠢法则?”
...不,那个叫做吊桥效应吧...
“你说愚蠢..、好像也没错..在危险的吊桥上还只想着告白的家伙...不..不是这种问题啦,…但是呢,你之前不是说要报恩什么的吧,那个时候我就想了――你是不是把我做的事情看的太重要了……我说,不管事情经过到底怎么样,这种施恩之后趁机下手的形式,我...有点不太能接受。”
“那只是想把主导权让给你罢了,苏良学弟,是为了让你主动开口对我表白才做的事,是我故意那么说的,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那种情况下不论是谁都会往这方面想的吧?蠢货。”
“.....”
竟然对自己表白的对象说蠢货。
好可怕的措辞。
话说,还真是那样啊……。
在诱惑我……。
“安心吧,真的,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受苏良学弟你什么大恩啦。”
“是这样吗..”
恩。
那我,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因为,苏良学弟不论是谁都会施以援手。”
“对于你来说,我并不是特别的对象――但是,我觉得这一点很好,即使被救的不是我――即使是——这样,我也会对苏良学弟产生特别的感情。虽然我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人,但是,如果我能够成为苏良学弟心中特别的人,那么肯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虽然好像说的有点夸张了,但是,苏良学弟,硬要说为什么的话,我只是,仅仅觉得和苏良学弟的说话很快乐罢了。”
“…但是,我们――还没怎么交谈过吧。”
为数不多的交谈感觉也都是一些无营养的对话..
更多的还是对我的打击..
“是呢。”
陈乐仪点了下头,完全没有反对。
“所以,才想要更多地,和你交谈。”
“...”
“想要,更多地在一起。为了了解你。为了喜欢上你。”
“并不是一见钟情这种廉价的东西,但我不是那种想在准备阶段花费时间的慢性子。怎么说呢――嗯,也许该说是为了喜欢上苏良学弟而努力。”
“是吗...”
被她这么一说――是这样啊。
完全没有想要反驳的念头。
不如说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立马答应...就已经是很令人赞叹的定力了。
为了能一直保持喜欢的感情而努力――喜欢,本来就是一种非常积极的感情。如果是这样――如果是像陈乐仪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那样的形式,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像这种,只是一个时机的问题,虽然其实只是朋友关系的话也可以,但是,我呢,欲望很强烈。如果要做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做到极致。”
“你当成被坏女人缠住了吧。”
她这么说。
“正因为你不管对谁都温柔对待,所以才会遭到这种事哟,苏良学弟。这就叫报应,好好反省吧。还有,你不用担心,即使是我,恩情和这种感情的区别还是知道的哦。因为在这一星期,我可是妄想了好多关于苏良学弟的事情呢。”
“妄想....”
说的这么直白这的没问题吗?
不...如果是陈乐仪那边的话当然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是..我可能已经顶不住了。
“每天都很充实哦。”
真是的――这种话说得相当的露骨啊。
在这一星期中,我究竟在陈乐仪的妄想中,做了什么和被强迫做了什么。
“对了,干脆这样想吧,你不幸地被一个渴望爱情,不管是谁,只要稍微被温柔地对待一下就会爱上对方的精神方面有心理疾病的女人盯上了。”
“..原来如此。”
“你真是太不走运了,要怨就怨恨你平常的行为吧。”
完全不在意贬低自己――吗。
还有,让她说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说到这个地步。
……真是,太差劲了。
太没用了,真是的。
“所以..苏良学弟,我刚才说了这么多。”
“嗯..”
“要是拒绝我,我就杀了你然后潜逃。”
“那不只是简单的病娇杀人然后畏罪潜逃吗!而且为什么不是殉情是逃走啊!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种事,我是很认真的。”
“哈啊...是这样啊...”
“骗你的,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
就像在心底反复品味一样,叹了口气。
真是的。
这家伙...太有趣了吧。
那时,接住这家伙的人。
是我真是太好了。
接住陈乐仪的是苏良———真是太好了。
“如果你在这里说,给我点时间考虑,这种蠢话,我可是会鄙视你的哟,苏良学弟,可不能太让女孩蒙羞啊。”
“.....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会蒙羞的意思呢...”
“是这样呢。”
“不过...我知道啦……在现在这个阶段我已经觉得自己很不像样了。但是,陈乐仪,我这边能提出一个条件吗?”
“是什么?莫非你要我一周都把自己的妄想都如实向你汇报吗?”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到目前为止,你说出的话中最差的一句!”
不管是从内容上还是从时机上来看,都毫无疑问。
你说话不看场合的吗!场合!
过了几秒,重新调整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我对着陈乐仪。
“与其说是条件,嘛,应该像是约定一样的东西――”
“约定……什么约定。”
“陈乐仪,从今往后——不许明明看不见而假装看得见,不许明明看得见却假装看不见。不许这样子,觉得奇怪的事情,一定要老实地说自己觉得奇怪,请不要再有那种顾虑。经验就是经验,知道的就是知道的,大概我和你,从今往后一直要背负这种东西前进――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所以说,如果意见不同的话,那么那个时候一定要好好的交流,只是这种简单的事情--和我约定吧。”
“没有问题。”
陈乐仪以满不在乎的表情――依旧,是那么一成不变。在我看来,有种取得太简单,轻易承诺的感觉,不过,面对这个完全没有思考停顿的即答,我还感到了另一些细微的东西。
我自作自受吗?
她总是,始终这个样子呢。
“那么,走吧..这种场合下..应该说是我送你回家吧?”
“嗯...”
陈乐仪还是没动。
虽然没动,但是抓住了我的手。
长时间自己禁止自己与他人接触的陈乐仪――所以说,从她那边,以这种方式接触我,还是第一次。
能摸到。
能看到。
也就是说,我们,存在于这里吗。
互相。
“苏良学弟..暂且,能给我一句话吗?”
“嗯?”
“因为我讨厌含糊不清的关系。”
“啊啊,是这样啊。”
思考。
对于让她来主动告白的我---总觉得不能仅仅说是一句简单的“我也喜欢你”就完事了。
不能这样。
也不能学她那样严肃的用外语来表达...
严肃的表情的话还好。
关键是我根本不会那么多外语。
那么--
“陈乐仪。”
“嗯,我在。”
“我记得第一次叫你的名字的时候叫错了吧?”
“是有过这种事情呢--怎么了?”
“我在想啊...是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开心呢,所以不是乐曲的“乐”而是快乐的“乐”,“乐仪”嘛--真的,可能就是这样--让我快乐的心仪的人---这样的--让人心神荡漾的人。”
我握着她的手。
即使涨红着脸皮也说完了这番话。
“是吗。”
然后...陈乐仪。
勾起了嘴角。
以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承认了我的回答。
还是那句话--
当时,遇到陈乐仪的人,是我---
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