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沈机翘课了。
“你这样随便跑出来真的好吗?”白晓天小声说。
“慌什么,少上一两节课又不会怎样,而且老师教的那些我早就会了。”
“也包括你的剑术?”
“请你不要提这个谢谢,那只是我辉煌人生中一段不重要的小小插曲。”,“你不觉得自从我们来到这里,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吗。”
“那倒是。”
“而且,偶尔这样做感觉也不错。”廖沈机微笑着说。
“翘课?”
“不,是一个人走走。”
“哦?感觉寂寞了?没事,有我这个老乡一直陪着你。”
“不,你只是一条混吃混喝的赖皮蛇而已。”
“切,懒得跟你争。”
廖沈机赶上一辆正在行驶的铛铛车,若无其事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个点不早不晚,坐车的人很少。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看报的绅士似乎对他粗鲁的行为有所不满,瞥了他一眼。
“天气真不错啊,是吧。”廖沈机边对那位绅士搭话,边对身边制服整齐售票员出示自己的学生证。售票员用一个手持机器验证通过后就离开了。
绅士一抖手中的报纸,清了一下嗓子说:“是啊,是挺不错的。”
“先生知道哪里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去吗?”
“如果你是想找点乐子的话可以去东城区。”
“有没有那种比较适合一个人的时候去的地方呢?”廖沈机将手搭在椅背上,往后看着车窗外,相对运动的房子和人。
绅士的目光从报纸上方抬起,认真看了一眼这个从东方来的年轻人,说:“东区和南区交界的地方挺不错,靠近贸易区,又不至于太过吵闹。有剧院和博物馆,电影院也在那边,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不过在我看来电影院播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不如去听一场歌剧。”
“是吗,听起来不错。”,“在莱纳德的生活可真不赖啊。”
“天底下可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居住地了。”
“嗯~人人安居乐业,没有后顾之忧。”
“对,安逸。”
“不过太过安逸也容易让人倦怠吧。”
“哦?难道这样不好吗?”
“因为这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大家就都只能惊慌失措了吧。”
绅士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说:“意外?这里是莱纳德,在教会的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意外?就算是帝国的战火都烧不到这里来。”
“前阵子不是就有火烧进来吗。”
“那只是一个小小意外。”
“所以凡是都有意外喽。”
“年轻人不要太钻牛角尖。无论出什么事教会都会搞定的。”
“是啊……教会会搞定一切,有教会在一切都不用担心,只要有教会在的话……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啊。”廖沈机小声地说。
“抱歉,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教会比至高神还管用。”
绅士藏在报纸后面的眼睛谨慎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车上其他零星几个乘客都坐得比较远。他说:“年轻人说话要注意,小心口不择言惹出什么麻烦。”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明白的,先生。”
“东方的谚语吗?嗯~有道理。”
铛铛车停了下来。
“再见先生,今天见到你很高兴,祝你生活愉快。”
绅士轻笑一声说:“你也是,年轻人。”
廖沈机让过一辆马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他还在认路。
“小哥,不来个苹果吗?”
廖沈机偏过头,发现是身边一个水果店的大妈在说话,不知为什么,廖沈机觉得这一幕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恩~来几个吧,再来点多玛姆。”
“多玛姆?我们这里不卖多玛姆。”
“抱歉,我是说香蕉。”
“这些够吗?”
“足够了。”
“来,拿好。”
买好后,他顺着街道向南走,又路过一个面包店。
“好香啊,我们买一点回去吃吧。”白晓天说。
廖沈机又推开门走进了面包店,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袋面包。
“啊~更香了,这简直就是折磨。”
“嘘~别说话,待会给你吃。”廖沈机能感受到白晓天有点蠢蠢欲动。
“喵~”在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里,有一只黄色的流浪猫,躺在纸盒里,看着外面的人群,发出可怜的声音。
廖沈机刚想走过去看看,那只猫就露出明显的敌意,同时警戒地站起来,想要后退。
“喂!你不会是想拿我的面包喂猫吧?”
“就拿一个。”
“就一个!”
廖沈机拿着面包走过去,那只猫嘶叫一声,同时向后退,高度警戒着。
廖沈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把面包扔进纸盒里。流浪猫往后一跳,往后跑,然后就不见了。
“呵呵,猫都不要你的东西。”
“你别忘了这是买给你吃的,猫都不吃的东西你都要吃,如果刚才那是条狗的话……。”
“切。”
“果然还是只有黄尚愿意接近我啊。”
“皇上?”
“一个狗皇帝。”
“你养了一条狗皇帝?”
“有人,别说话。”
在廖沈机走后,又一个灰发的女孩经过这里。她看见那只流浪猫对着一个面包一直嗅,却又不敢吃。她捡起那个面包,闻了一下,又毫不在意地舔了一口。舔过后,她将面包伸到猫的面前,那只猫马上就从女孩手里叼走那个面包,回到盒子里啃。
女孩绕过猫,走进后面空无一物的暗缝,然后凭空消失了。
廖沈机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不然为什么自己都找不到那些剧院啊,电影院之类的地方,而且好像越走越偏僻。他穿过一排房屋,眼前出现了一个教堂,他走了进去。
这是廖沈机在这个世界进的第三个教堂了,第一次还是和索伦斯泰德与杰拉德去的。不同于真新镇教堂的“简洁”,和教室教堂的破败,这所教堂就显得正常多了,不过可能是时间的原因,这里面现在没有一个人。
纯白的女神像立在讲台后面,午后的阳光从天窗洒下,穿过女神托举的双手,落在脚下的祭坛里。
廖沈机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两个袋子放在一边。
那张脸每次看,都让廖沈机有种感觉,似是熟悉的那种神韵。
在这片宁静中,廖沈机和白晓天都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女神的眼神透过托举的双手落在他们身上,是万年不变的悲悯。
廖沈机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教堂的长椅上,西斜的阳光正好照着他的身上,暖暖的。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忽然发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哦,你终于醒了。”
那人穿着神父的黑袍子,手上捧着一本诗集,应该是这所教堂的神父,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他长得很高大,不过作为一个神父来说实在太过魁梧了,让人感觉他手中拿的应该是一柄战锤而不是一本诗集,然而他身上穿着神父的黑袍,笑容温和,金色的头发花白,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
“我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进了小偷,没想到是一个东方人的年轻人在这里睡觉。”
“啊,抱歉,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路过而已。”
“哈哈哈,开个玩笑,教堂的大门随时为有需要的人敞开,就算是真的小偷也一样。”神父的洪亮地笑出声来。
“嗯?你是……神父吗?”
“没错,我是埃德蒙,这所教堂的神父。”
“我是廖沈机。”
“这片社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在,你应该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吧。”
“不是,我是令术学院的学生,今天偷溜出来而已。”
“哦?偷溜出来,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烦心事……不算吧。”
“失恋了?”
“当然不是。”,廖沈机仰望着女神像说,“就是觉得,明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却总是提不起劲来。”
“或许你只是想家了。”
“也许是吧。”
“‘迷惘不是深陷迷雾,而是欲求不得’。”
“什么?”
“哈斯提诗集。”
“欲求不得?呵呵,似乎没有什么方法能满足我的欲求。”廖沈机抚上琥珀,久违的感觉。
“很精致的东西,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琥珀。”
“这个是我父亲给我的。”廖沈机把琥珀塞进领口,他发现琥珀上的竖眼又睁开了。
“很特别的东西,是需要好好保存。”
“我知道。”
两人看着女神像,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
“时常有人来这里向神明请愿,渴求神明降下奇迹,但是神明从来只是倾听。”
“这是说要我实际一点吗。”
“不,恰恰相反,神明早已为他的子民准备好了应得的一切,只是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自己去找到而已。”
“可是这和我想家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当然没关系,我只是在说一个神父这个时候该说的话而已。”
“然后让我若有所思,自己想出问题的答案?”
“这就是神父呀,难不成你还能要求一个神父来帮你解决家长里短?”
“哈哈哈,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廖沈机也笑了起来。
“神父就是这样,帮助神明开导祂的子民。”
“神父也很辛苦啊。”
“当然不能事事都麻烦神来解决啦,不然天大的事就没人管了。”
“呵呵。”
两人又看着女神像,在女神的面前,谈论一个神父的天职,这样的感觉怪怪的。
“谢谢你埃德蒙神父,和你聊天很愉快,不过现在我该走了。”
“愿至高之神与你同在孩子。如果有需要,教堂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再见,埃德蒙神父。”
“别人最真切的祝福简直就是对你最恶毒的诅咒。”白晓天说。
“请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华灯初上,廖沈机抱着水果和面包,穿梭在逐渐热闹的人群中。
一个灰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晃过。
廖沈机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她没错。
是她又怎样呢?廖沈机根本就不认识她,就算跟上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要说:“嘿,你是上次那个在我面前掉进水里的女孩吧。”
会被当做神经病吧,不过现在自己这样的行为又算什么?变态吗?
就算是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我们的变态还是跟了人家一路,直到那个灰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见。
不知不觉中,廖沈机来到了东区。
这里是整个莱纳德最繁华的地方,每天都有许多的贸易活动,和大量的资金流动。拍卖行,股票市场,超低的税率,让这里成为资本家和投机者的天堂。当然,这里也不止有那些令人望而却步的东西,比如说,廖沈机身边的这所加拉文迪会馆。
在远处房顶上,一抹窈窕身影如夜猫一样蹲在那里,灰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冰冷的眼看着廖沈机进入加拉文迪会馆,然后向着北区腾跃离开。
会馆只开了一个小门,里面空无一人。不过这也很正常,共鸣核心不是消耗品,即使是有需求的人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来买。
核心被做成各种各样的物品放在展示柜里面,根据激活后的作用被分成武器类,防具类,特适类,复合类,还有难以鉴定的古代核心。
廖沈机走到了放置武器核心的架子前,这一类核心通常都做成护腕型,这样在使用的时候也方便启用。他拿起一个造型简单的护腕静静端详,入手沉重,上面菱形的核心微微发着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森冷的声音在廖沈机身后响起。
“我……我只是进来看看。”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眉眼严肃,正在拿着一块布擦手,身上有种匠人的气质。
“现在可不是营业时间,小子。”
“抱歉,我不知道,我马上走……”廖沈机有点尴尬,他发现他这样的行为就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
“走什么,你来里不就是要找核心吗?”
“这个……”是?不是?不知道。
那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啧了一声说:“所以我才不喜欢做前台工作,应付客人就是麻烦。”
廖沈机放弃了挣扎,回答道:“是的,我想找一件适合我的共鸣武装。”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挑一个,然后开始测试。”
一时间,廖沈机有点手足无措,他觉得这个大概是老板的人有点咄咄逼人,他不知道怎么挑,也不知道测试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怎么挑。”
男人一挑眉,说:“随便拿个看得顺眼的就行,这种事讲究随缘。”
“随缘?”随缘是怎么个挑法?
男人叹了口气说:“共鸣是核心和人的双向选择,开放你的涉域,剩下的,只要去感受就好。”
感受……首先我感应不到以太的存在,其次开放涉域是什么操作?
“闭上眼感受啊,这个都不知道你真的是学令术的吗?”
“可是我……我无法感应到以太,我的以太共鸣指数为零。”
“零?那又怎样,共鸣武装可是比令术什么还要早出现的技术,你以为以前的人是怎么装备上的?所谓‘共鸣’可不是那么简单就会被隔离的东西。”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让我试试。”深吸一口气,廖沈机闭上了眼。
“等……”男人想说,应该先拿起一个核心,然后再开放涉域进行感应。
像这样直接开放感应的,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因为没有选择特定的目标,而同时和多个核心共鸣,最后因为干扰太多而什么结果都没有。
可是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仿佛热浪拂面,一个庞大的领域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会馆。
这是涉域?居然在这样的年纪就如此广大,天赋者?
令人惊异的事情还在发生,周围所有的核心被同时点亮,微微颤抖着,这种状况还在扩散,很快,核心的光芒遍布整个会馆。
这小子,居然在同时和所有核心共鸣!这是怪物吗?
廖沈机在之前都没有尝试过开放自己的涉域,毕竟作为一个无法感受以太存在的人来说,如何开放涉域确实是一件很抽象的事情,而这次在男人的“威逼利诱”下巧合地开启了自己的涉域。
还是一片虚无,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就像之前很多次尝试一样,还是什么都没有。而马上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光团,一排排的光团整齐罗列在廖沈机的周围,不仅如此,上面,前面,后面,视角失去了肉眼的拘束,廖沈机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光团,它们跃动着,像在呼吸。
喜悦、激动、害怕、厌恶、不屑,这些光团居然在向外散发着情绪。廖沈机明白了,他开始在会馆内行走,行动自如,连他自己都忘了他现在是闭着眼。
这种仿佛检阅的行为让廖沈机有种翻牌子的爽感,的确有些核心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有几个廖沈机也感觉很不错,可是还不够强烈。
男人跟在廖沈机后面惊呆了,他不是没见识过天赋者进行核心共鸣,可以说见过不少,可是这样的阵仗别说见过了,简直闻所未闻。
在不远的某处传来呼应,心中有一种悸动的感觉,就像一滴水滴落在平静的水面。
就是它了。
廖沈机凭着感觉,朝着呼应的方向走去。
跟在廖沈机后面的男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廖沈机走进了古代核心区,而且不断往深处走去。
廖沈机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问:“这后面,是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是已经进入休眠的古代核心。”
古代核心,从神话时代的遗迹中发觉出来的古老核心,由于制作技术的差异和种种原因,难以鉴别其具体种类,是属于福袋核心一样的存在。岁月的更迭会让某些核心逐渐封闭,进入休眠状态,不过这样基本就相当于死去了,因为没人能和一个自闭的核心产生共鸣啊。
“能打开看看吗?”
男人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在里面的架子上,静静躺着一些造型古朴,有的甚至生锈的核心。这个房间就像一个核心的停尸间,这些在岁月中侥幸幸存下来的核心,在漫长的等待后选择了放弃,带着过往的故事进入了漫漫无期的沉睡。
而在这些核心中,有一个异端存在,那是一个造型怪异的核心,棍状的,表面布满锈蚀的痕迹,就像某种东西的握柄。青色的光芒从上面模糊的纹路发出,显露出原本的样子。
“就是它了。”
男人皱眉道:“你确定?”
“不会错的。”
“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第三个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老人,胡须苍白,驼着背。他苍老的声音继续说,“突然放出那么大的涉域,我以为是谁来了,没想到是个小孩子。”
“我不会后悔的。”
老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说:“有不少人都是你这么说的,如果共鸣武装的能力达不到自己当初的预期,他们就说是核心不行,却从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从来都说核心没有好与坏,从来都是佩戴者能力的问题,总是没几个人听进去。”
廖沈机拿着核心,仔细感受着那份悸动,上面没有传达给他任何情绪,只是这种感觉,错不了。
“多少钱?”
“能唤醒一个沉睡的核心也算是你的本事,不后悔就直接带走吧。”老人干瘦的手抚摸着那些古老共鸣核心,似是感慨地说。
“谢谢,那我走了。”此时廖沈机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核心上,他只感觉这老头的脾气比那个男人还要怪。
老人没有在意,倒是那个男人似乎有所不满,他若有所思地说:“父亲,你对那个核心有印象吗?”
“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怪了。”
“怎么?”
“可能只是我记错了。”
补充说明:
①共鸣武装虽然是每个学习令术的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不过想要找到相性好的核心,是一件看脸的事情,往往有很多人兴冲冲跑进加拉文迪会馆,最终败兴而归。如果随便选的话,最终只会成为累赘,所以选择共鸣核心对施术人来说是一件要慎之又慎的事情。而共鸣武装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必需品,所以有些人就不会去操这个心。
②涉域,指的是施术者可以干涉以太的范围,类似于“施法距离”,不过与之不同的是,涉域还是个人实力的象征。两个施术人的正面对决常常伴随着涉域的碰撞,在极端碾压的差距下,上位者甚至可以剥夺下位者的干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