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女于是起身道:“这黑市的奴仆来的蹊跷,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各位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就在这府中休息吧,虽比不得四公子的仙邸,但好歹是个能歇脚的地方,大家不必拘束,随意选自己中意的房间就是。有什么事,慢慢再议吧。”
风藤和苁蓉起身道谢,领着艾叶先一步出去了,蒲牢并不着急,稍顿了片刻,望着艾叶的背影走远,才道:“你有事找我?”
太玄女上前一步,欠身道:“恕小仙多嘴,艾叶姑娘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很是吸引这些邪祟之物。”
蒲牢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看出来了?”
太玄女道:“自小仙动了查找黑市之人的心思后,便分外留意这些人的动静,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竟不约而同聚在了一处,黑市中人齐聚行动,前所未有,显然是受了某种吸引而来。我不敢冒然惊动,只好悄悄跟在其后,这才看出他们竟是沿路紧追着艾叶姑娘,黑市掳人本是常事,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以小仙猜测,必然是艾叶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将他们齐齐吸引了来,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物,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蒲牢叹了一口气,浅声道:“不急,总会知道的。”
声音萧索,似含了万千情绪。
艾叶被苁蓉拉着,边走边絮叨:“你看见没有,那位太玄女,长得也太漂亮了,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都长得这么好看。你看蒲牢,那长得也是倾国倾城的。他俩往一块一站,那就是无限风采啊。哎,你说,他俩有没有可能……”
风藤直接就吼上了:“没可能,绝对没可能。”
艾叶不信:”你怎么知道没可能,你又不是你家四公子肚子里的蛔虫。”
风藤继续吼道:“反正就是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艾叶怎么可能会死心,她好不容易才盼来的机会啊。
于是她果断的忽略了风藤,继续拉着苁蓉絮絮叨叨:“你看人太玄女那气质,那风度,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回头一定跟蒲牢说说,真的,又不是害他,咱这都是为了他好啊。我是真心觉得他俩特般配,你不觉的吗?”
苁蓉竟然表示同意,点头道:“嗯,我也觉得猛一看,他俩确实挺般配的。”
风藤终于怒极,指着他俩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们等着,你们俩早晚得有报应。”说完甩手就走。
艾叶好心提醒苁蓉,道:“他说你有报应。”
苁蓉噎了一下:“他说的是咱俩。”
艾叶当机立断道:“是你。”
报应这种事,她总是撇的很开的。
太玄女这府邸果然是神奇,随便打开一扇门,屋内床褥帷帐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艾叶选了花香最浓的一间,屋里屋外都是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一开窗,一簇梨花如云般涌了进来。
房间后面竟然是一片果园,果园中栽满了梨树,此时正是梨花盛开时节,远远望去,一簇簇雪白的梨花漫卷轻飘,如团团云絮。
难得能看见这样的好景致,艾叶出了房门,直奔果园而去。
果园早已有人,这一片花海,吸引了艾叶,也吸引了苁蓉。
他已在梨花树下站了许久,花瓣随风摇曳,时不时飞落几朵,或有落在肩头的,被苁蓉轻轻捻起,送到唇边吹落,地上落花已覆了厚厚一层,被微风轻拂簇蔟闪光。
梨花素来淡雅,万紫千红独它最是安静,苁蓉一袭红衣,衬的愈发动人,一时落花如云,瓣瓣皆是似水柔情。
苁蓉不忍踩踏,亦不舍离去,竟是止步不前,望得出神,衣摆随风而动,十分洒脱。
花美,人娇,如梦似幻,无懈可击。
但梦幻从来都是用来被打破的,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苁蓉回头,正见艾叶被这花团锦簇的果园吸引,独自漫步园中,没入花海。
花浪起伏,花香拥抱,怎会不令人心旷神怡。艾叶弯腰拾起脚边的一朵梨花,轻轻拖入掌心,静静端详。
苁蓉玩心一起,轻挥衣袖,万千落花受招而来,被他抱了满满一怀。足尖轻点,飞立在枝头。
踩踏树枝发出了声响,艾叶听到动静,循声而来。
待她从树下走过,苁蓉只唤了一声:“艾叶”,便将满怀梨花兜头抛洒下去。
艾叶茫然抬头,猝不及防间被砸了个劈头盖脸。
刹那间,梨花如落雪纷纷,扑面而来,仿如一场花瓣雨随风袭人。
云破日出,苁蓉站在梨花枝头,笑的烂漫,阳光穿过树枝,映得他身上一片斑驳,一身红衣耀眼。
饶是如此,艾叶仍凶狠道:“喂!”
苁蓉乐不可支:“怎的,本公子好心赏你一场花雨,还不快说谢谢。”
艾叶道:“我谢你?你有本事下来,看我不揍你。”
苁蓉果然呼啦落下,笑道:“我这便下来了,你又能奈我何?”
艾叶不甘示弱,扑打了过去。
果园内二人追逐打闹笑语一片,果园外,蒲牢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回房时,已是夜深,艾叶既然同苁蓉遇上了,自然也就一起吃了晚饭,回来的就晚了些。
却不想一进门,蒲牢就坐在艾叶床前。
屋内并未点灯,只有月光黯然。蒲牢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微低着头,就像并未听到艾叶开门的声音一样,一动也不动。
半晌才抬头道:“你回来了。”
万没想到蒲牢竟会在自己的房中,何况此时天色已晚,艾叶一阵心慌,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怎么也不点灯?”
蒲牢只是望着她,并不说话。
没办法,艾叶只好自己去找烛火。
蒲牢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艾叶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待艾叶点亮了烛火,一回头,两人的视线就交融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心慌就突兀的变成了心虚,强装镇定,艾叶道:“你找我有事?”
蒲牢静静看着她:“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似是察觉气氛有异,艾叶问的很小心:“你有心事?”
蒲牢突然一笑,带着明显的苦涩:“心事?你还会在意我有没有心事?”
艾叶心头猛地一颤,这是蒲牢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他们之间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对话,变化来的如此突兀,艾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一阵无言的难堪。
好艰难的,艾叶终于展开一个极虚假的微笑,气氛太压抑了,艾叶本能的想打破它。
她故意岔开话题,道:“今天那位太玄女实在是厉害,随便挥挥手就变出一座府邸出来。而且人长得也好,风度气质也好,她那身衣裳也特好看,白底银花,就是太素净了些,要是白底红梅就更好了。不过不打紧,这么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蒲牢仍是笑着的,只是这份笑容已经由苦涩变为了虚弱,他轻声道:“然后哪?”
艾叶突然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合时宜,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但,显然已经收不了场了。
斟酌了一下措词,艾叶低声道:“我觉得,你这样高贵的人,至少也应该是这样的仙子才能配得上的。”
蒲牢垂下了眸,像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高贵?”
艾叶忙道:“是啊。怎么说你也是天帝之子,虽说你现在是堕了仙了,但是身份还摆在那啊。你想想,人间哪有这么美的女子啊,况且那仙子对你又恭敬,我想,只要你有心,一定能成的。”
话音刚落,艾叶就知道坏了,因为蒲牢的笑容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到最后面色已是阴沉一片。
果不其然,蒲牢再一次望向她,道:“说够了吗?”语气冰冷,言语间已带了恨意。
见风使舵如今也是艾叶的长项了,她几乎立刻就服软道:“够了够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蒲牢却没把这句话听在耳里,静静道:“我竟不知,在你眼里,我是这般高贵……”
艾叶千怕万怕就怕他生气,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你在我眼里可比日月。”
原以为奉承话谁都爱听,可蒲牢却突然就发了难。
他猛的上前来,狠狠板着艾叶的肩膀,道:“所以,这就是小万年前你抛下我的理由?这就是小万年后,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理由?”
恍惚中,仿佛心里有一根弦,断了。
在艾叶眼中,蒲牢一向是冷静理智的,她从没见过蒲牢现在的样子,凶狠的,近乎嘶吼的,一遍一遍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
艾叶怕极了,连声音都变了,结结巴巴的替自己辩解:“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苁……苁蓉说,我大概是孟婆汤喝多了,所以给忘了。”
蒲牢听了这话,摇头笑的极苦:“忘了,能忘了真好,可我怎么就忘不掉哪?”
虽是笑着,可声音分明是哽咽的,带了几分癫狂。
艾叶见不得人哭,人一哭,她就也想跟着哭。所以她又着急又难过,本能去拉蒲牢的衣袖,安抚道:“你别难过,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说清楚?”
蒲牢低头看着艾叶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目光明明灭灭,终于将艾叶的手紧紧攥在怀里,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有些发白,在心底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他声调紧绷,似带着希望,又含着无边的绝望。道:“说清楚?你告诉我怎么说清楚,当年你哭着要我听你解释,你说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就在这里,就站在你面前,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艾叶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蒲牢。
蒲牢已经失了控,瞳孔红的吓人,还在一声一声的问着:“说啊,你说啊,你倒是说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