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里,我屏退了下人,独坐在寝殿书房的桌案旁。
我手握牙咬着一杆紫豪兔毛笔,眼望着案上一沓雪白的宣纸整齐摞在坐上侧。
捻出纸一张,将笔柄搁在下巴上,忽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应该说是……缺了什么。
就听这时,门扉外季安扬声道,“侯爷,季安来送府中内务阁所记的事务案薄与账目支出了。”
我把宣纸往桌上一按,放手一抹,头也不抬。“进!”
季安低头弓身走了进来,把托盘上的一沓蓝皮呈上。
我扭过头去,灿然一笑,“你倒是机灵,本侯刚想到这个,你就给送来了。”话说到尾,我还打了个哈哈。
这才伸手去拿账簿。
托盘后的季安抬了眼,账簿挪走后、只见其双目圆亮,面容清朗,看着说不出的干净透亮。
此时眉眼带笑,一副卑微讨好又奉承,语气话头都带着欠欠。
“回侯爷,若叫您开口询问事务账目,岂不就是奴才失职了么。奴才这上杆子的送账簿来叨烦您,也是显得我机灵呐。”
“果然机灵!这府邸正缺你这样能为本侯分忧解难之人呐。以后咱府中这种事儿就交给你吧,可别让本侯失望啊。”
一边说着,我还一边翻开账目瞅了几眼。
季安喜不自胜,“多谢侯爷信任,奴才在宫里做了半辈子小杂役了,一朝入侯府竟能平步青云,如此得侯爷器重……奴才定不负侯爷厚望!”
我也被他这气氛感动的不行,账簿上密密麻麻蚂蚁爬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心里去,“说的这个心酸……既然你入了我家侯府,就是我家的人了,以后吧,也别满口奴才奴才的,称自己名字就行了,可别让本侯以后记不得你名字、倒把你地位牢牢的给绑脑子里了。”
季安闻言,激动又郑重的磕了个头,“多谢侯爷厚待,承蒙不弃,必定结草以报!”
我瞅着手中账簿,满满一页的维持生活所必须支出,有膳房采买的各种食材、还有府里所用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花的都是白银如流水。
更清晰的是月俸,为首一句:侍女本月每人十两,由长生殿掌事侍女姝妡代侯爷发放,共计发放了二十人、二百两。府内银库共有白银五万两,剩余四万九千五百两。
侍女杂役上百人,月俸早已在前几天、我封侯当日就提前赏了一月的。
一赏一月就是一人十两银子,这钱花的跟捡来的似的。
更别提掌事侍女、总管什么的例银有多少了。
看多了不止眼睛疼,心也疼啊!
我突然发现,养这些丫鬟奴仆也挺费钱啊,我封地的俸禄还没上来,要没有太宰给那些金银我还活不起了呢!
我想了想,默然道,“季安,回头你去挑拣一下,本侯用不着那些吃白饭的人伺候,无主之宫阁也不需养那些仆人,就留下几个在九华殿、长生殿、烟雨阁伺候的就行了,其余的本侯会奏明皇上把人领回去。本侯也没那么矜贵,非要一帮人哄上来伺候我。”
季安授意,“哦!侯爷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侯爷准备留下几个人伺候啊?”
“前殿不需要侍女伺候,长生殿留两个就行了,烟雨阁照旧。至于粗使杂役么……你自己看着办,掂量这府里每日事务多少人忙活的够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
季安身影不留的走后。
这空荡的寝殿,是冰冷彻骨的寒。
没有了人息,一夕间只听得到自己胸臆搏动之声,只有这颗鲜活跳跃的心。
青春少年,骨子流淌着滚滚热血,活力无限。
还有对这渺茫前途的那一点熹微之光,志在凌云上。
……浩荡豪气,油然而生。
耳边似又是他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于是一心专研着内务阁递上来的府中事务。
从财政收支,到内外用度,大多却都是只入不出;
所谓王侯将相权势富贵,无非如此么,只要傍得了朝中的通天大树,便如是、我无官却有俸禄。
空说的食邑一万户,都说是吃百姓一万户、一万石的俸粮,可那粮食丰收也得秋日里啊,如今这才什么时候?
幸好有皇上和我那位义父赏的真金白银近十万两……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嗯,这样一想,宇文邕还算干了件人事。
不过,刚才被他那么一闹,
我现在也懒得出去找乐子了,冷静了下来,我仔细想了想封大人说的话。
就算是皇帝,也还是要管国家内外大小事啊,如果实在分不出精力,便也要把握财政,只因人言道:没钱寸步难行!
又想起璎珞说得对,人家家有贤内助不用太操劳,我也该娶个媳妇回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娶谁的媳妇呢?
封大人就不错,想当初,我们那是从小就谈婚论嫁了的!
可是现在这个小蝴蝶男媳妇是娶不回来喽,身份有别,性别有别。
我要是骚扰他太过分,别人定会说他断袖的。
想着想着,我就看不下去账目和府里的人财事务了。
抬眼打量了下书房,入目的便是整齐宏伟的镶金边黑木书架十余座,神奇的是,全是空的!!
孤零零的一本书没有就算了,偏偏书架还制作的很精美,真像那么回事儿。
回头看,却是桌案旁的香炉鼎正熏着微烟。
这熏香气韵浑厚浓郁,却又能让人凝神静气,不妖不媚,许是檀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