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铁砚磨穿青灯尽(12)
虽然说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其实却并没有占用了太久时间。等柳清河他们拖着半死不活的黑衣怪人回来时,叶玄和武易凡的拼杀早就已经结束,地上除了些坑洼和斑斓的血迹之外,也就只有早就绝气身亡的武易凡和刘怀义遥遥相对,躺倒在地。
两个人同样是不能瞑目的死状,但下场却截然不同。起码刘怀义还有着一干同袍为他伤感痛惜,但武易凡却被弃之敝履般倒在荒地一隅,甚至连看他的人也都是狠狠地啐上一口,便急急忙忙地转过头去,生怕被玷污了自己眼睛似的……
看着叶玄一脸苍白地坐在地上向自己扬了扬手打招呼,柳清河突然萌生了想要狠狠扇自己几耳光的想法。没想到自己已经七十来岁的年纪,居然还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把叶玄一个人远远丢在了后边,还差点被那个狡猾的元凶首恶得逞……
“是爷爷太冲动了!孩子,你……你没什么吧?”柳清河看着叶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毫无血色,心里一阵阵的抽动,除了痛惜之外,更多则是惭愧和后悔。
“没什么,可能是一时紧张而脱力了!我歇一会儿就好,爷爷你不用着急。”
叶玄现在心里仿佛卸下了千斤巨石般轻松,虽然看起来很疲惫,却心情极好,他甚至还有兴趣把目光看向那几个半死不活的黑衣怪人。
被剥去了外袍的这几个家伙原来是些半人半鸟的模样。
稀疏的黄发一只又尖又长的鼻子和阔嘴裂腮,一口尖利的细碎小牙,身体大约还是人形,不过手脚都仿佛鸟似的只有四支脚爪,小指却退化成了一个肉芽,缩在了小臂和小腿上。他们每一个身后都有着宽大丰厚的杂色羽翼,羽毛修长且坚韧,而胸口上却还多了一团干瘪的赘肉,不时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大约也是某种辅助器官,颇为显眼招摇。
“碍……碍眼的虫子,都去死吧!”
仿佛是很痛恨眼前的人类,那些鸠面鸟人们即使奄奄一息,还在不停咒骂着,偶尔还张张歪掉的嘴巴,仿佛是极为不甘心的样子。
“捆起来,连那个死了的一起带回去!”
柳清河摆了摆手,招呼手下让他们把武易凡的死尸和那些鸟人塞进了车里,便一路开回了总部。
半道上,他们遇到了机动组来支援的人,当然给他们的,是很没好气地一顿训斥。
不过带队的人却有些委屈。
他们本来是应该可以赶上战斗的,但是在快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几个从小芒村逃出的村民,妥善起见就先安顿他们才赶过来。可惜他们还是没有赶上之前激烈的一场战斗,导致前队死伤惨重,所以面临着的,必然是很严厉的惩罚。
在安全局办公室里,柳清河询问了那几个逃出的村民,这才知道了这几个鸟人的来历。
原来他们本来是武易凡的手下,却在这个变态降师的手里,被改造成了这种半人半妖的怪胎,作为人体实验的意外收获,原本打算用来组织一支奇兵,埋伏起来狙杀官方人马的。
一个叫小雨的姑娘哭哭啼啼讲述了她所见到的骇人一幕,却让在座的几个人都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叹息不已……
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欢声笑语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小雨悠悠从睡梦里醒来,立刻被吵杂和怪异的喧闹声吸引,慢慢走到了村里用来打麦子的一片空地上。
她最先便看到了场院里高高竖立起的木桩,几个满身血迹的人被吊在上面。
那不是乡里派过来授课的老师们吗?
小雨想奔过去,把那几个人从木桩上放下来,但是此刻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心在剧烈地抽搐着,那些人身上的血迹伤口是那么触目惊心,让她只能倒在地上,大睁着眼睛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抽搐。
此时在木桩背后,场院里被无数灯火照亮着,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地喝酒。
到处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坏人和村民,那些原本和蔼可亲的乡亲们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把那些掺杂了可疑药粉的酒像灌水一样倒进自己的肚子里。人群之中,到处可见一人多高的水缸,这些酒香就这样飘荡在空气里。
人们围站在这些酒缸边上,用各种容器去取酒,还有些人直接将脑袋伸进去,好久一动不动。
有很多人喝醉了,他们手舞足蹈地四处跳跃,嘴里发出“嗬嗬”的尖叫。他们跳得满头大汗,很多人便随手脱下身上的衣服随手丢在一边。
更多的人开始跳跃着,村里那些外来的坏人们也加入进来,他们叫嚷的声音更为宏亮,舞蹈的动作更加疯狂,他们飞快地脱去身上的衣服,让酒水在身上肆意泼洒,然后抓住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搂在怀里,开始做一些不堪入目动作。
火光冲天,所有人像狂魔乱舞,已经全都失去了理智。
在小雨的身边,村长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他不断发出些痛苦的呻吟,然后把腥臭的液体呕吐出来,直到吐出黄色的胆汁为止。
在不远处,几个精壮的男人被按住,他们也是村里那个姓武的大坏蛋的手下。在挟持中,他们被迫仰头张开大嘴,一边有几个人将药酒直灌进他们口中。
看起来他们已经喝了不少,脸色通红,眼神都开始迷蒙起来。后来那些大汉放开了他们,他们便自己去找酒喝,竟仿佛意志已不受自己支配的样子。
一个被灌进药酒的壮汉冲向酒缸,一把拖开正要将头插进酒桶中的村民。他的力气出奇很大,他回手一拳击在那村民肩上,便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另外几个壮汉也跟着扑向酒缸而去,拼命把酒灌进喉咙。直到他们被一个个压倒在地,然后那个姓武的白发恶人在他们身上继续撒了很多药粉,直到小雨看到他们变了模样。
他们的身上开始长出了羽毛,更整个人蜷缩起来,那个姓武的恶人,围绕着他们不停念诵着什么怪异的咒语,小雨只能听到嘶哑和尖细的嗡嗡声。
一个个长着翅膀的怪人腾空而起,小雨这时脸上现出极为恐惧的模样来。
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他的酒似乎比别人喝得更多,他一边大吼一边手舞足蹈地向着人群里冲过去。
小雨的哥哥盯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有着丰硕的胸脯和匀称的身材,她已经完全脱去了上衣,红通通的皮肉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小雨哥哥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她便像条蛇一样缠到了他的身体上,向着旧祠堂走过去。在他们的身边,一个佝偻的老头把十几岁的小姑娘扛在肩上,向祠堂方向走去。
剩下一些男人和女人,也一边交缠着,一边往旧祠堂里走去……
喧闹减弱了许多,取替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靡靡之音。祠堂里的火光映照下,赤裸的肌肤上全都溢着汗珠,他们都扭曲旋转着,厮缠着隐入角落里的黑暗,有些就在火光之下开始厮斗,为了那些年轻的女人。
血与酒交融在一起,血腥与酒香交织弥漫。
所有人都疯了……
小雨身子不停地颤抖,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几个被捆起的老师们救了下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向村外去。
祠堂里的人厮缠在一起,靡烂的呻吟和剧烈的喘息交织。一个丑陋黑胖的中年女人,被年轻的男人紧紧抱住,眼睛闪烁着的只有欲望和诱惑。
所有人都在疯狂之中,小雨根本不知道,在这里哪里才是安全的所在。
小雨注意到,人群开始走进祠堂时,姓武的便从人群里消失了,一直到她跑出村子都没有出现。
也许他一定是躲在了哪个角落,正偷窥着这里的一切。这样的场面是他一手缔造的,他在准备着一件邪恶的计划,他要创造一个个让人惊悚的怪物,尽管这里只是开始……
逃出去,这是小雨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架着一个伤势最重的老师,带着其他老师们下绕到村口时,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迷雾阻隔起来,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迷雾里到底还有没有危险。小雨无奈,只得再带着其他人转回头去找其他的路径。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向他们冲过来,却都被更多往祠堂里走的人挡住了。那里所有的人更加疯狂,人们之间的争斗已经逐步升级,他们开始用各种武器来攻击别人。更多的血流出来,更多的人倒在地上呻吟。
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他们的脚下,有更多男人和女人纠缠在一起,他们的身上还沾着伤者的鲜血。似乎那鲜血可以让他们更为疯狂。
围攻小雨的人越来越多,她动作虽然灵活,但体力已经不继,再加上人越来越多,她已渐渐难以抵挡。
幸而后来她无意中捡到了一把铁锹,便紧紧握在手中,见有人冲过来便当头一下子劈过去。
起初手上还掌握得有分寸,后来便不管不问,见人兜头就是一下子,如果那人还不倒下,她还会再来两下,直到他彻底倒下……暴力在这时成为保护自己唯一的手段。
月色更浓,火堆熄灭了下去,小雨开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如果黑暗完全来临,那她说不定可以找到逃走的机会。
她和老师们背靠着墙壁躲在旧祠堂的角落里,这时原本的五六个人已经只剩下四个,那两个走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远远落在了后边,不见踪迹。
蓦然间,小雨看到了前方的阴影里,有一个个黑色的怪影,慢慢蹒跚着走进祠堂,背影那么熟悉,小雨一眼望去便能确定,他们就是被转化了怪物。
接着就是一场场惨烈的屠杀,大多数人都立刻被怪物们撕开了胸膛,而那些被迷惑的女人们也在怪物身下不停被折磨摧残着,最后仿佛破烂的布娃娃一样甩到一边。
火终于全部熄灭了,小雨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一股异味却让她和身边的人同时感到了一些寒意。那异味混和着一些陈年腐朽的气息,再加上那么浓烈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都瞬间安静下来……
一直躲到快天亮时,雾气才慢慢消散掉一点,但也只是仅限于勉强可以看清路而已。
小雨仗着胆子,带其他三个人从靠近右边的田垄河渠里离开,那沟只有一点点水,而且除了刚到脚踝的淤泥之外,看起来应该不会有更多危险……
也许是一夜的癫狂让始作俑者太疲劳了,他竟然没发现在一场大屠杀里留下了见证者,而让他的邪恶终于有人亲口来证实。
所有听到小雨讲述经过的人都脸色凝重,他们相互交换着眼色,然后沉沉叹息着,直到柳清河吩咐让人把小雨和其他人一起带了出去。
“这件案子是不能依照惯例封存作罢了!”一个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中年人拍案而起,他喘息了一下,然后直接拿起电话向对面嘱咐了几句,然后走到柳清河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柳老前辈,我们需要隐世宗门更多的帮助……您也亲眼看到了,那些危险的邪门歪道们已经盯上了我们。但是作为普通人,我们根本无法应付那些家伙的鬼魅伎俩,现在……只有依靠你们才可以对抗他们,但你们派出来的人太少了,压根不足以组成更有效的强大震慑力量……”
“我会带着这几年的卷宗回宗门汇报的……有了这些证据,或者可以打动那些潜心修行的人吧?”
柳清河的脸上充满了不确定。
这让对面的那个人感觉很失望,他用力挥了挥拳头,突然大叫着:“难道他们就忘了,自己也是这个国家里的一员吗?”
柳清河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他太清楚隐世中人的性情了。这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修者们从来都没有把自己还当做是红尘世界的一份子,在那些人心里,任是这世俗大浪滔天,只怕对他们而言,这也只是在漫长历史长河中一个小小水花而已,他们的心里只有修行才是最主要的,普通人的死活,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多少……
“也许,只有战火真正殃及到他们所在的世外桃源里,他们才会感到恐惧不安吧?”
柳清河默默地想着,疲惫的老脸上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