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随着距苗疆地界越来越近,气候逐渐变得温润起来,渐渐地开始有了早春三月的样子。苗疆就像个世外桃源,被透明罩子罩在其中,远离纷扰、与世无争,就连气候也与外界“格格不入”。
而事实上,苗疆三镇虽相距不远,气候却是大相径庭,其中要属青河镇风景最为秀丽。
阿花一行三人走在山间的土路上,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点缀在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之中,无不提醒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我们在前面歇息片刻吧。”阿花指着不远处的茶铺说道。
话音未落,便见她身旁的一位年迈的老者突然身子一歪。
阿花反应迅速,手一伸,便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您没事吧?”阿花关切的问道。
老人家拄着木杖,笑着摆了摆手,道谢着离开。
阿花收回目光,便听到陈世川悠悠道:“阿花,你变了。”
阿花抬眼去看他,见他眨了眨眼,一副狡黠模样。阿花脑袋一扬,不以为然的道:“怎么变了?”
陈世川向前一步走,像个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解读道:“你原先可是一直秉持着‘少管闲事’的作风,对于这档子事是能不管就不管。现在倒是怎么了,竟像是转了性子似的。”陈世川话语之中多少含有些打趣的意味。
阿花轻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斜睨他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是个没心没肝的人了?我不过是顺手扶一下罢了,又不会少块儿肉。再说,指不定人家就是我们未来的‘救命恩人’呢,我现在对他好一点儿,没准得到的回报就更多!”阿花嘴角一扬,笑着说道。
“哈哈哈!”陈世川大笑三声,知道阿花在隐射他和白发大姐之间的“赠水之恩”和“山寨搭救”的事,抬手就给了她个大拇指,赞扬道:“不愧是师傅!学得就是快!”
“那可不!”阿花摇头晃脑,一脸得意。
三娣噗嗤一笑,看了看阿花,想起了当日在破庙里白发大姐请求随行后的场景在阿花答应白发大姐的同行后,三娣曾私下里悄悄问过阿花为何会答应。当时阿花不过淡淡一笑,答道:“我答应她与我们随行,无非是不想继续惹麻烦罢了。她要北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同这里的流民并不是一伙人,对于他们来说,她跟我们一样,也只是个‘外人’。可你也看到了,她明显是在这群流民当中混得不错的。不过是短暂的交往,她一个外人,就足以为我们安排住处,还能给我们弄到饭食,还有肉。这些东西在这个流民村里有多难得,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但她就能做到,这就足以说明了她极其善于揣摩人心且聪慧过人。”
“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对另一个人好的。而我们对她无非是有个‘赠水之恩’,仅此而已,她便对我们悉心照料、礼遇有加,难道单单只是她心善、懂得回报吗?自然不是。这说明,她已经料到了她的北上之路不会容易。所以需要我们这些‘傍身之人’。”
“她如此一个聪慧过人的姑娘,在此时只身前往北方,其身份必定不简单。我们若是直接拒绝,她这一切不都白做了吗,你觉得她会如此轻易的便放弃吗?肯定不会,说不定还会给我们‘捣乱’。所以,我们只有答应,否则,更是后患无穷。况且,这一路还长着呢,指不定,我们还有需要她的地方……”
现下想来,阿花姐姐确实是才思敏捷、料事如神。
三娣笑容更甚,心下决定好好跟着阿花姐姐学本领。她笑着道:“阿花姐啊,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花坐在长椅上,打眼一瞧三娣,心情舒畅:“就你机灵!”
阿花俏笑着拿起茶壶,谁知手还没动呢,便听见了一声诧异的询问:“阿花?!——”
这道声音既不是出自陈世川,也不是来自三娣。阿花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便抬头去看,结果一下子愣住了神。
陈世川、三娣纷纷回头。
只见在棚子外栅栏处,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才俊正一脸愕然和惊疑的朝着她们的方向看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觉得极为不可思议,眼神当中隐隐含着些跳动的惊喜,就连肩膀好像也在微微颤抖。
“顾、顾琅?……”
马车上。
陈世川觉得有些如坐针毡。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阿花,正待开口询问些什么,便见她放下了撩起的帘子,转过身来。
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人撩开,那个叫做顾琅的年轻人弓身跨了上来。他朝陈世川和三娣礼貌的一笑,然后坐在了正对车帘的主位上。不一会儿,马车便动了。
半刻钟后,马车内仍旧是寂静无声。
陈世川有些郁闷的看着顾琅。
只见顾琅此时正一动不动的望着阿花的方向,那一双眼睛像是苍蝇似的黏在阿花脸上就没见它下来过。陈世川瞬间有种自家的小鸡崽子被人给薅走的感觉。
他眉头一皱,对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小白脸”印象极为不好。若不是看在他与阿花是“老相识”的份上,他铁定会再次发挥他横冲直撞的性子,对他“出言不逊”。
陈世川有些忍不住了。他轻轻咳了一声,眼带敌意的盯着顾琅。
顾琅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解释般的自我介绍道:“在下顾琅,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顾琅为人谦和,姿态和善。
陈世川声色一正,一抱拳,摆好架势,朗朗道:“在下陈世川,这是我小妹,三娣。”
陈世川身旁的三娣朝顾琅微微点了点头,显得十分乖巧懂事。
顾琅也朝她礼貌性的回点一下。然后又道:“我同阿花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了,”
陈世川听及此,心中很是不爽,然后就听到顾琅紧跟其后的话:“按辈分来算,她是我小姑,我父亲是她大哥。”
陈世川错愕,瞪着个眼看了看阿花,又看了看他,话不过脑,脱口而出:“我倒觉得你看起来比她还年长一些啊……啊——”陈世川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儿搭错了,话音一转,最后一个颇为困惑的语气词径直抬高了一个调儿,硬生生变成了略带嚎叫般的感叹词。
他面怀愠色的回头瞪了眼三娣,三娣面无表情的收回暗中掐他的手。
顾琅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身为苗疆三镇之首——青河镇掌府顾家的长子,他自小便养成了一副云淡风轻、温和有礼的性子。眼下见着陈世川调笑他显老,也不生气,笑着道:“阿花生来貌美,看起来的确更为年轻。多年不见,倒好像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原来那副小姑娘的模样。”
阿花听闻,不禁轻轻一笑。
“阿花不是你小姑吗?为何兄台却是直呼名讳?”陈世川又发问。
阿花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又哪根儿筋不对了,刚才顾琅明显是在打圆场,给两人台阶下,他倒好了,还蹬鼻子上脸了!
阿花心中不悦,当即开口解释道:“我虽是他小姑,可他又是我师兄。我们二人年纪相当,便当做是平辈称呼的。”
顾琅谦和的点点头,笑容如沐春风。
陈世川跟阿花处久了,对于她面部表情甚至是话语里的细微变化都揣摩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了她对自己的不满,心中虽愤然,却也不再开口。
马车又向前行进了一段时间,阿花突然开口问顾琅:“我听说苗疆现在封镇了,那……我们三人还能进去吗?”
“那是自然!”顾琅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顾府的马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拦下的。况且,这不还有我在呢嘛。”顾琅笑得春风和煦。
阿花面上也是一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陈世川两眼一翻,心中轻嗤,嘴巴里哼哼唧唧无声的学着顾琅方才的话:“不还有我呢嘛”很是不屑。
陈世川本还想看顾琅的笑话,结果真如人家所说,这“顾府”的马车还真不是想拦就拦的,他们畅通无阻的便进了镇子,一路上大家对于他们所乘的马车也都是自觉避让。此等待遇,让陈世川瞬间有种“野皇帝巡街”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顾琅将他们三人送到了一家客栈,顾府的马车方一停下,便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客栈掌柜的中年男人立马迎了出来。陈世川两手交握,站在原地,一脸“受宠若惊”。
顾琅撩开车帘,半蹲在马车外对阿花小声嘱咐道:“你现下刚回青河,言行举止方面还是尽量稍微收敛一些,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虽时隔多年,普通百姓难免还是……”顾琅后面的话没忍心说出来。
尽管如此,阿花也明白他要说什么,颇有些无奈地应道:“我都明白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顾琅见此也只能安慰性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现下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等傍晚的时候,我来接你回家。”
阿花微微一愣。
我来接你回家。
多么温暖而又具有诱惑性的话语啊。
“父亲也很想你。”顾琅潺潺道。
阿花轻轻点头,嘴角一扯,算是应下。
傍晚,顾府的马车如约而至,阿花向三娣嘱咐一番后,没搭理陈世川径直走了出去。
“我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吗?还派这么个家伙来看着我。”陈世川朝着阿花的方向故意叫嚣着喊道,企图引起某人的注意。
然而阿花却是头也不回得便离开了。
陈世川顿时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蔫兮兮地萎在椅子上。
三娣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轻叱道:“活该!”
阿花来到马车前,车帘被人贴心的从里面撩开。阿花面带笑意,钻了进去,车帘刚一放下,还没坐稳呢,便有一双手臂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肩膀。
阿花一愣,抿紧了唇角,不语,膝上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头。黑暗的马车里,她清楚的感受到了顾琅有些颤抖的肩膀。
阿花心中一痛,不觉有些哽咽。但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过了片刻,许是稍微镇定下来了,顾琅缓缓睁开眼,掩映在黑暗当中的眼睛微微泛着亮光。他嘴角一舒,将准备良久的正式开场白缓缓吐出。
阿花本以为会是什么催人泪下的话语,微微泛酸的鼻子正打算抽泣,结果听到的却是:“叙旧之类的话还是暂且先收着吧,现下,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同你大哥好好讲讲你这么些年的‘英勇’事迹。”顾琅故意加重了“英勇”二字。
阿花:“......”
“小姑!”顾琅轻轻唤了她一声。
阿花背后一寒。
“祝你好运!”
“......”
顾琅说完这一系列话后,便狠狠拍了拍她的后背。看似是鼓励,实则倒像是报复。
阿花胸腔一震,颇有种被他拍出内伤的感觉。
她不自禁嘴角抽了抽。
这大侄子……还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