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烈日当头,群风阵阵。
陈世川手持流云剑,剑指山头。耀眼的日光映在剑身上,如同流光一般滑过。倏地,陈世川手腕一转,流云剑当即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着身形的腾挪转移,那长剑如同活了一般,仿佛也沾染了几分他轻功的姿态,越发显得轻灵而巧妙。
一旁,阿花双手抱臂蹲在一块大石头上,顶着两眼的乌青,随时关注着他的动向。说来倒也奇怪,她的剑法明明是气势如虹恍若破军之势的,结果到了陈世川这里却生生变了个味儿,灵巧如蛇,清越如风,没有多么魄人的态势,却凭空多了丝旷然之感。就好像一有匪君子,遗世长立,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样子……
阿花一愣,摇了摇头。
她随手抄起一块碎石,“嗖”一声朝着他后脑勺打去。陈世川耳朵微动,随即头也不转的便将长剑向后一挥,只听“铿”地一声,石块应声被劈做两半儿。
阿花眼也不眨,抬手便又是一扔。同样大小的一块石头直奔陈世川膝盖骨而去,而这一次速度却更快,仿佛在半空中擦出了呲呲地火花。
而伴随着石头的击出,只见阿花倏地一下蹿起来,纵身一跃便朝着陈世川打过去。
谁知,她方一落地,下一个动作还未使出,脚脖子便没来由的一歪。陈世川一剑挥出,阿花仓皇矮身去躲,险些现场就来个狗啃泥……
小河边,陈世川架了堆火,正在烤河虾。
阿花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不时扭动着脚腕,慢慢说道:“眼下,拜武大会还有不过二十日便要开始了,你最需要的便是一位与你实力相当又略胜你一筹的陪练,这样才能不断激励你,鞭促你。”
“那不就是你吗?”陈世川烤着河虾,头也不抬,大言不惭的说道。
阿花轻哼一声,闻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飘飘然道:“可惜啊,我脚崴了,怎么说那也得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吧!”
陈世川不语,揪着河虾的长须,径直拎起来一个,送到阿花面前。
阿花撑着下巴,懒上加懒,十分自觉的张开了嘴。
陈世川拎着那烤得又焦又脆的河虾,塞进了她的嘴里。
阿花一脸陶醉的嚼着,不住赞扬道:“嗯,好吃!三娣要是知道咱们背着她吃好吃的,铁定要罢工三日!”
陈世川却根本不以为意,“她才不觉得这好吃呢。再说,她想吃什么自个儿做不就成了,哪还指望着咱们!”
阿花一脸好奇,撑着脸问道:“我记得你不是说,你这烤河虾可是‘连三娣都夸好吃’的吗?”
陈世川继续翻着手中木棍,头都不带转的说道:“有吗?我何时说的?”
“就……”
阿花扬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似乎很是苦思冥想一番后,她一拍陈世川的肩膀,“就是咱们刚从琼山下来的时候嘛!你不记得了?”
陈世川不回答,又拎起个烤好的小虾准备送进阿花嘴里。
阿花自然而然的张开嘴,却见他故意吊着小虾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后,手腕子一转,转头便要送进自个儿嘴里。
阿花嘴巴一撇,当即拽住了他的手臂,迫使他手上的小虾停在了距他嘴巴还有一指宽的距离处。
陈世川怎会心甘示弱,当即手腕灵蛇般的一扭,便从阿花的桎梏中脱离。然而眼见着河虾便近在咫尺了,手臂却又被生生卡住。
陈世川一撮嘴,“我都如此劳累了,你就不能让我吃个?”
阿花一笑,“当然可以,那还剩这么多,全犒劳你了!没人跟你抢!但是这个嘛……”
说着,她猛地一抬手,单手成拳,“啪”地一下便将他手中河虾打至空中。
焦嫩的河虾团成一团,在空中翻了无数个跟头后,慢慢开始向下落来。
两人几乎同时起立,又同时伸出手向上去捞。陈世川本就占据着身高优势,谁知脚下却也不安分,一个横扫便将阿花崴了的那条腿向侧方一扒拉,阿花瞬间便是一矮,险些当场劈了个叉。
陈世川面上一乐,长手一翻便将河虾收入掌心,高高举在面前,嘚瑟道:“用我烤的河虾犒劳我,亏你想得出来……”
哪知,话音未落,陈世川便觉腰间一痒,当即左摇右摆的像个大肉虫子似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别,别……”陈世川涨了个大红脸,被阿花挠的直往后躲。结果手一松,河虾便直挺挺的掉了下去。
阿花当即伸手将他往后一推,脑袋朝上一转,河虾便“听话”的掉进了她嘴里。
阿花用牙齿衔着河虾,在一脸“怒容”的陈世川面前狠狠炫耀一番后,“呲溜”一下将那可怜的河虾完完整整的吞了进去。
陈世川插着腰,指着面前这可恶之人,气喘吁吁的道:“你……你……你耍诈!”
阿花仰头晃脑的回道:“兵不厌诈!”
说罢,阿花拖着那跛脚,三蹦两蹦的蹦到火堆旁,径自又挑起了个河虾,满心欢喜的往嘴里送。
正当她打算将这美味送入口中时,突地只觉眼前一暗,头顶的日光好像被遮住了一般,她尚且还未看清情况,便见一高大身影猛地向前一蹿,那城墙般的大脸就堵在了面前。
阿花骇了一跳,身子慌忙向后一扬,以为某人又要上来抢河虾,所有注意力便又集中在河虾之上,着急忙慌的便想将其送入口中。
哪知对方根本是意不在此,阿花只觉有人突然凑近她,随后自己脸颊上一暖,像被人给啄了一口似的。
阿花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什么,脑中“哄”地一下便炸开了,她拎着河虾的手一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然后,她的脖子像落枕似的,十分僵硬的转向陈世川,十分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那向后一跃的人。就连手中河虾何时被人劫去了,都不曾知晓。
阿花两眼瞪得大大的,只觉自己耳朵根子倏地便烧了起来,她嘴一撇,摸着刚被亲过的脸颊,两眼汪汪的看着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个字:“你你你……”
陈世川学着方才她的样子,拎着河虾在她面前炫耀了一番后,一口吞下了肚,并补道:“这叫兵不厌诈!”
“……”
阿花眼神一闪,倏地收回自己夸张的动作与神情,眼神飘忽的往火堆前一坐,拿着小木枝在火里反反复复的戳来戳去。
陈世川终于心满意足的吃到了河虾,一屁股往她身边一坐,扭头看她,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愕然的看着阿花,然后指着她,忍不住惊叹道:“你,你这怎么了……”
阿花尚还未从方才那令人“脑花炸裂”的场景中脱身而出,见他这么指着她,茫然不知所谓。
“什么呀。”她有些不耐烦的抹了把脸,然后听陈世川指点道:“鼻、鼻子……”
阿花这才又蹭了蹭鼻子,结果抬手一看,竟是满手的血。
她竟然,流鼻血了……
日子过得很快,接下来的不到二十天,每日都是平淡而充实的。三娣在客栈里寻了个差事,给人打打下手,偶尔炒几个小菜,意料之中的赢得了客人的喜爱,径直一跃成为了大主厨;而阿花则是陪着陈世川在山谷里练剑,纵然也有打打闹闹,但终归也都是在比试武艺。
以至于后来每当阿花回想起这段平淡而迷人的生活时,依然觉得难舍难忘。
昌德三十二年,八月初。
由于旱灾,北方边境等多处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疫情,疫情如那风卷麦浪,瞬时蔓延开来。不久,便引发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场的暴/乱。终于,在这一片哀鸿遍野当中,有深明大义者高举反旗,在北部边境发动起义大军,号召百姓推翻他们那只懂享受、不懂惜民的皇帝。
起义大军势如破竹,一路乘胜而下,直逼南境,不少南方百姓亦加入大军,其中不乏些尔名动江湖的豪雄。一时之间家有壮丁者皆投奔行伍,奔走效劳,只愿早日成功。
南皇这才如临大敌、如坐针毡,派人即刻通知尚犹陈境西北的徐知南大军,以期挥兵堵截。然,所派信使一朝出城,便音信全无,西北大军如处秘境,静若未闻。
整个南吴犹自观来恍若乱成了一锅粥,正当大家皆谓那拜武大会或许会因此而延期时,书剑山庄百里老庄主力排众议、亲自发话道——照办!
老庄主百里合山在江湖上素有武林盟主之威,他的一句话登时遏制住了漫天乱飞的谣言。朝堂乱,江湖乱。此时朝堂上风诡云谲,江湖四方亦蠢蠢欲动,如此一来,便更是广纳群贤,储备英才之时了。否则,一旦四方平定,乱世如狂风暴雨般卷过,无数英雄好汉争相凋零,又有何人还能撑得起下一方安乐与谲乱呢?——自然是那些年轻儿郎了。
当然,没有多少人能明白老庄主这一番苦心孤诣。在不少少年英才相冲于战场的此刻,那险些扼死在摇篮当中的拜武大会,便如同一簇象征着新生和希望的花苞,在江州这繁华而散乱之地,如期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