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你下意识地开始关注起某一个人,那么有意无意间你总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哪怕这个人是多么平凡无奇。
更何况她是尹芙。
当晚的“扔蛋糕”事件经过几度发酵在年级里开始悄然流传,等传到高二(17)班的时候,已经全然换了另一个版本。
课间休息时间,几个女生就凑到房子斌跟前开始分享得到的最新讯息。
“哎,文武你听说没,尹芙被人打了?”
房子斌推了推眼镜,镇定自如的说:“我当然知道了。”
女生瞅他表情就像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心里头百蚁挠肝急的不行,追缠着他不停的问,闹了好半天功夫房子斌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说道:“事先说明一下,以下言论均为小道消息,如与事实不符本人概不负责。”
“好好好!”
房子斌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煞有介事道:“据说那天文7班班长在大雨里站了好几个小时,尹芙都不肯下楼见他,后来总算见到了面,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大吵一架闹的挺严重,班长还动手打了尹芙,把宿管阿姨都惊动了。”
边上又有几个人聚拢过来。
“这么严重啊,我说尹芙脸上怎么贴着绷带呢,这个人打女生也太没品了吧。”
“要我说尹芙肯定也有不对,平时就看她对这些男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人家捧臭脚久了要炸毛也是正常不过的。”
“可是人家是女神啊,是个人追就得同意啊!”
“……”
几个女生嘁嘁测测各执一词,房子斌再插不上话,无奈瞄了眼陆霁晨的桌面,眉头一挑,心道看不出啊这施秉真挺贤内助,换座位直接接了俞霏霏的班,抗雷不说还能顺带着收拾书桌。
上课铃一响扎堆的人群很快散了,同每个爆出的热度新闻一样,吃瓜群众的忘性很大,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没人再会讨论。
而八卦这种东西向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连绵的阴雨初歇,皎月当空,乌漆的夜空如水墨一般。
姜好从电话亭出来全身毛孔舒畅,交完差后连带着步子都轻快起来,刚没走几步就瞥见侧门开了条小缝,一道纤纤俏影挤出,利索跳下石阶,钻进小树林。
来不及犹豫,姜好抬脚跟上。
眼疾手快,她直接从跟前的石板小径飞梭穿去,心跳咚咚,同一个地方,不会又是……
树林里黑咕隆咚,别说人影连只鸟雀都没有。小溪涧对面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一看,果然是尹芙。
和想象中的画面很不一样,她蜷手缩脚,哼哧哼哧的在……
爬树?
是棵歪脖子树,弱不禁风杵在墙角,风一吹就能倒的那种。
“喀嚓—”
树的枝干突然断了,尹芙左脚瞬间踏空,半个身子滑下。
又一声。
右脚踩的树干也断了。
只听“啊”一声,挂在树上的人难敌地心引力,遽然就被快速扯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姜好伏腰,惊魂未定:“你…你还好吧?”
尹芙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没事,好着呢。”转眼看清来人,语气里夹了笑意,“呦,真巧,你也要翻墙出去?”
高耸笔直的围墙外,就是自由。
姜好摇摇头。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手中黏湿,低头一看,鲜红的血迹,不是她的。
尹芙熟练的从挎包里摸出创可贴,撕开,找到伤口先吹口气再往上一贴,几秒钟完事,半分疼都没吭。
姜好看呆,她也太淡定了吧。
脸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尹芙顺手就把创可贴撕下,一起装回包里。
“我去,还好今天没再摔着脸,我可不想再贴着这丑东西了。”
尹芙双手扶着树干上脚一蹬,人离地半米,看样子又要继续爬树。过了两秒,同样的状况,枯瘦的枝条经不住力道,弯了半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尹芙不管不顾依旧蒙头往上,刚一抬腿,所有力道集中在那根小树枝,“喀嚓”又断了!
人瞬间又迅速下滑。好在这次爬的不高,直直的跳了下来平稳落地,没再受伤。
姜好吁出一口气。
没成想尹芙越挫越勇,从哪摔倒就在哪继续攀登,姿势一摆,又准备上树。
“哎!”姜好忍不住开口提醒,“你别爬这棵树了,它好像快倒了。”
尹芙停下看了眼这棵歪脖子树,果然比先前更加矮了,歪歪斜斜,与地倾斜成45度角,树根处的黄土外翻,摇摇欲坠。
脏话瞬间就要脱口而出,尹芙瞄了眼面前的女生,憋了回去。
算了,老板娘面前留个好印象。
姜好静静瞧了尹芙好一会,突然开口:“要不,你踩着我上去试试?”
尹芙鸦羽般的黑睫眨了眨,想答应又欲言又止:“这…这恐怕不好吧。”
“没关系的,我的力气很大。”姜好以为她是怀疑自己,忙不迭撩起袖口,露出一小截月牙白的藕臂,甩一甩,看上去还挺有劲。
真是可爱。尹芙弯了弯嘴角。
“哎哎哎,慢点慢点!”
尹芙双手搭在墙面去触高处的凹槽,这时下面的人手臂一抬一送,她瞬间抓住了,长腿一伸,架在了墙头,再然后轻巧的一番借力,稳稳当当骑在了上面。
“太好了!”姜好仰头,在底下拍掌。
尹芙翘起大拇指:“真是太谢谢你。”想了想又问,“我叫尹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好,我叫姜好。”
尹芙瞧着那漾开了花儿的小脸蛋,嘴角一扬,掏出手机摄像头:“姜好,看这边!”
咔嚓——
***
廖杭生抽了半包烟,总算远远看见陆霁晨拽着车钥匙进门,见状赶紧掐灭奔上去。
“可算见到人了,你再不回来我这店都要倒闭!”
陆霁晨看他一眼,“怎么?”
廖杭生苦不堪言,倒绿豆似的开始吐黄莲水。
“就那尹芙,从她来我们这起,砸黄了不知多少单生意。人家见她长得漂亮,专门多叫了几瓶洋酒,点名要她作陪,做这行的,只要不太过分被摸两下小手揩点油,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人家一点亏不肯吃,谁碰她就一耳刮子甩回,那人家付了钱的怎么会肯,非要个说法。”
“这种小纠纷平时免个单也就能解决了,可偏偏昨晚上来的是个某二代,家里头有点势力,这不放话出来说不开除她就要我们好看。”
说到这他就头痛不已,脸皱作一团包子。
隔壁刚送完酒水的尹芙,恰好出来。
衬衫红裙,烟熏眼妆配上夸张烈焰绛唇,不仔细瞧真认不出这人是谁。
狭路相逢,廖杭生心虚的低下头。
尹芙白眼翻出了眶,故意朝着空气斥道:“有的人当面不敢说话只会在背后打小报告,怎么不说我给你们酒吧多卖出好几倍的洋酒,就你们这破酒都敢卖几千块,真当别人都和他一样是傻子是吧!”
廖杭生怎么会听不出来话里的讽刺,脚尖往前撺掇一步,不甘示弱:“你骂谁傻子呢?”
尹芙双手环臂:“谁心虚说谁呗。”
两人针锋相对,怨念积攒已久,眼下更是拉开了引线,歘歘冒火星。
廖杭生冷哼质问:“我就问你,卖酒的提成你少拿了吗?还有vip包房客人给的服务费你从来没交给店里吧?和客人吵架赔钱的事都是店里出的,你自己的工资倒是从来一分不少拿,你当谁是傻子呢尹芙!”
“怎么,我光明正大自己靠能力赚的钱,你管得着嘛!”
“你三天两头在我店里闯祸我不该管?”
……
这边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酒吧的空调打的太足,陆霁晨扯了扯领子,有点闷。
没心思听两人废话,他脚步有些虚晃,推开房门将喧嚣都锁在门外。
……
冬日天亮得迟,歌舞升平的淮江路喧嚣刚落下帷幕,不久东方天色微微亮,晨曦初露,是一天中最为宁静安谧的时刻。
vip包间里的灯亮着,是从隔间渗出来的光。
虚掩的玻璃门打开,陆霁晨赤足从盥洗室出来,刚洗完澡没穿上衣,走到窗边滑开厚重的遮光帘,冬日清晨的风不算柔软,阵阵灌在发梢间、胸膛上,卷着凉意。
站了一会,他关上窗,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到卧室,随手拎了件干净卫衣套上。他看了眼沙发上的手机,踱步过去。
重重倚陷进沙发,找了个熟悉的姿势半卧着,微阖眼。
最近医院那边情况不太好,他守了几天确实有点疲惫。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假寐而后就睁开眼,摸到腰间的手机解锁后,屏幕一亮,是施秉的发来的课程表。
看也没看,直接点了删除。
翻出企鹅软件,找到姜好的头像,头像是灰的。
突然有点烦躁。
这人这么乖干嘛,不让带手机还真不带?
陆霁晨往上翻了半天俩人的聊天记录,半晌没忍住,冲离线的头像发了个小狗咧嘴笑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