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到来的这日,恰在下雨。
重谣惫懒地靠在小榻上,止不住地打着哈欠,下雨天本就是十分适合睡觉的,若是无事,依他的性子,他定是要睡到昏天黑地去的。
这几日悯天主人仿佛是听了他的话,竟真的没有来打扰他,欣喜之余便更期盼杏神的到来。
但杏神还没来,不速之客却先到了。
不速之客蒙着头,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喜悦之情,他向前两步,重谣便愈发警惕。
“你是谁!”他握住手中短刃。
喜悦之情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起的不可置信与疑惑。
不速之客垂下手,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谣谣。”
谣谣……
这一声似乎穿越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重重烟瘴,于连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陡然出现的一缕阳光,将他居无定所、无处安放的内心落到了实地。
谣谣是我,这才是我的名字。
他眼神略略缓和,对此人生出一股亲切之意,“你是谁?”
不速之客后退了一步,眼中了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果然是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才认不出我。
他扫视这屋中,并未发现有软禁的痕迹。
于是目光重新落到重谣身上,“你这半个多月来一直住在这里?”
重谣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本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有心,随便一问谁就能知道这半个多月他是住在这里。
不速之客哦了一声揭了罩子,露出眼角的梅花,大摇大摆地坐在床上。
“还挺舒服。”
他躺下去,重谣握着短刃一动不动,只留意着此人所作所为。
应千雪道,“别端着了,累不累啊,过来,哥跟你说点儿事。”
虽不知这种莫名的亲切感从何而来,但这语气里的亲昵怎么也遮不住装不出的。重谣略一思索,便拿着短刃挪了过去。
应千雪忽然抢了他的短刃,将他按在床上,他瞳孔一缩,挣扎起来。
“你到底是谁!”
应千雪呼哧呼哧地瞪着他,“你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重谣一愣,应千雪一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将重谣裤子扒了,“你他后腿上的印子还是老子跟你说的,你不信老子?”
重谣皱眉,嫌弃地看着他。
瞧,这眼神还真跟他没失去记忆以前一模一样。
应千雪更气了,“你这什么眼神?老子千辛万苦溜进来你就给老子一个嫌弃的眼神?”他气地磨牙,“说!你还想不想回家!你还想不想完成你师父的遗愿?你还喜不喜欢齐怀菘?”
重谣瞪眼,“关你什么事!你快放开我!否则我要叫人了!”
应千雪气笑了,“你他妈能不能做个男人?”
但这跟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讲,无异于跟傻子讲道理。
于是重谣很自然道,“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应千雪道,“冥顽不明!”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重谣说叫人不是说说而已。他坐起来,理了理衣襟,正要开口。
“公子可起来了?”
门外传来糖水软软的声音,她的脚步很轻,是习过武的人,应千雪连忙捡起面罩,压低声音,颐指气使道,“别暴露老子!”他想了下,又说,“老子可是你亲哥!”
重谣抽了抽嘴角。
糖水将水盆放在架上,见重谣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眼睛一弯,“公子今日竟这么早,是听说杏神大人到了吗?”自那日被吓到以后,她便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再落在悯天宫主的眼里。
重谣诧异道,“杏神到了?”
糖水掩面笑道,“这不,天将亮的时候杏神大人的轿子就到了。公子可要去看簌簌小姐?”
重谣道,“今日簌簌问诊,理应去看一看。”
糖水道,“那今日公子着这件青衫吧,公子着青衫最是好看,宫主几日不来普渡轩,公子可要抓紧机会。”
她拿着青衫在重谣身上比划,不料应千雪忽然从天而降,拿着本厚厚的书将人劈晕了过去。
重谣仔细一看,竟是本《女戒》
重谣:?
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一本《女戒》?
应千雪见他眼神不对,心中恼羞成怒,该死的容寒尽!说什么要是被发现了就把这本书丢下来,悯天宫的人便会以为是哪个刁蛮的女人混进了悯天宫,必不会注意到他一个大男人。可恶他竟信了容寒尽的邪,真真是个馊主意。
重谣轻咳了一声,“你把她打晕了我怎么去看杏神?”
应千雪不可置信:“你在这待了半个多月还不认路?”
重谣叹了口气,“我……实不相瞒,我这些日子记忆混乱的很……我明明记得路,每次找的明明是池塘但走过去总是一座楼。”
应千雪了然,“这的确不怪你。但你竟没想办法记下路?”
重谣哀戚戚道,“每次出去,同一条路线,到的却是不同的地方。”
“原来是阵法。”应千雪同情道,“没关系,我认得路,我带你去找杏神。”
重谣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你是怎么上来的?”这里路线错综复杂的很,此人竟能毫发无损地混进来,真是个奇迹。
不,也许是个前辈级别的大人物!重谣的眼神一下炽热起来。
应千雪面无表情地摘掉口罩,“跟着杏神。”
没毛病,杏神本就是要上悯天山的,跟着杏神是个好主意,重谣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应千雪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跟着杏神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其中凶险,此时的重谣未必能够体会。
他在重谣嫌弃的目光中从腿上解下一个小包,打开,是一堆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东西。
应千雪净了手,在这些瓶瓶罐罐中摸出颜色最淡的那个,在脸上均匀地抹了一层,对着重谣眼神示意,还不回避?
重谣一脸雾水地转过身,身后悄无声息,仿佛这个不速之客从未来过。
应千雪暗搓搓地捣鼓了几下,然后拍了拍重谣肩膀。
“走吧。”
“你弄好了?”重谣转身一看,嘿,好一个娇俏的大美人儿,竟与那地上的糖水有个七八分相似。想到糖水,他连忙将人搬到床上,用被子牢牢盖住。
这时应千雪抛了个媚眼儿,“公子真是怜香惜玉。”那声音竟也与那糖水差的八九不离十。
重谣还来不及感叹,一身黑衣服便迎面将他兜住,应千雪妖娆道,“公子,可要好好收着奴婢的这身好衣裳呐~”
重谣一口气哽在胸口,“你……你真是我哥吗?”他怎么会有这么……这么伤风败俗的哥哥?
应千雪柔着一口嗓子,“如假包换~”
重谣死了心,觉得不恢复记忆也蛮好。
应千雪不放过他,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你哥怎么都是你哥。”
重谣于是彻底死了心,将衣服踹到床底,脸色如常地跟他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