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赌娘
作者:喻辉      更新:2019-11-02 10:29      字数:3666

作者:喻贵南,笔名喻辉

赌娘是我娘,是我给娘取的别名。

赌娘以前并不沾赌,沾赌是近十来年的事,麻将、跑糊(一种纸牌,我家乡叫跑糊)扑克赌娘都来,尤其是前两者,碰到三两个臭味相投的,就能赌成一桌,上了赌桌,少则一两个钟,多则通宵,当然,通宵还是微乎其微的,毕竟,赌娘六十多近七十岁了。

为了打牌,赌娘跟其他赌民一样,可以起早贪黑;可以坐着半天不动;可以挨饿受冻,可以说,相当的敬业,尤其是这把年纪,还如此的敬业,我有时不得不在她面前竖起大拇指,连呼佩服!

赌娘说,她佩服我,可以在电脑前一坐十多个钟,就对着一台冷冰冰的电脑,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我说我那是写小说,进入状态了,不想停,一停思路断了,再续得重新整理,至少半个钟以上,而且可能就写不出当初那一气呵成的效果来,但是,如果让我上赌桌待一个晚上,还真撑不下去。

赌娘依然说我笨,不跟别的女人一样东游西逛到处玩,或去打牌取乐子。

我说打牌有什么好?今天输了明天羸,打来打去,不是劳民伤财,就是浪费时间、糟踏生命、玩物丧志,难道你希望你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有出息呀?

赌娘就笑,好好好,你继续码你的字,我倒要看看,我家里到底会出个什么报应!(家乡话即: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回报我。大抵是贬意,呵呵)

每次打了牌回来,赌娘就津津乐道那些牌经,我脑子里有时在构思小说情节,给赌娘一说,全没影了。我说,娘老子,你别跟我说这些好不?你输也好、嬴也罢,我什么时候关注过啊?更不想参与或点评好不,您老人家要是寂寞,想跟我套近乎的话,可以聊点别的,但这一块,就免了哈!

话虽这么说,但有时,你还是不得不关注或参与。

比如有几天赌娘出去打牌,午饭也没回来吃,搞到很晚才回来,说也不听,担心她这样长时间劳累,身体吃不消。有天午后找到她,她依然戮战正酣,不想回家,我当时来气了,特意挑了一桌赌大牌的,也跟着坐下来赌。

我心里在想,娘老子,你那么爱赌,我今天也赌,输给你看!我要输得你心痛,看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还是继续让我陪你玩。

我一边暗暗发怒,一边打麻将,赌娘在另一桌打牌,不时瞄着我,急坏了,她知道我两三年都不沾一次牌,赌技也就三脚猫的功夫。

跟一群老油条打牌,结果可想而知,连连失利,输得惨!赌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忙丢了自已手上的牌,硬拉着我回家,哈哈!

在路上,赌娘直埋怨,你那牌技……跟一群赌神去玩,不如直接将钱送给他们,还落个人情,不被人骂白痴,你一出手,人家早就猜出你手上有些什么牌了,平时我们都不敢跟他们凑一块呢!他们纯粹是为赚钱而打牌,你以为跟我们一样,是闹着玩的?

我说娘老子,您那是闹着玩的呀?有点离谱了好不?午饭不回来吃,害我做了饭,傻等。上午打了牌也还算了,下午,您还接着打,这么连续作战,身体是借来的、捡来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呀?那也算玩?有那么玩的吗?娘老子,您那是玩命好不好?

赌娘说她吃了饭。我说吃了饭也不能这么成天成天的玩哦,更不能因此挨饿不吃饭,都这么大年纪了,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倒计时了,身体都不要的话,任何东西都不用考虑了,就算玩牌,也还得有最基本的健康做资本呢。

我说,如果以后您还跟这几天一样,这么成天玩牌,我也一早出去,天天跟今天一样这么玩,把太婆也扔家里不管了,哈哈!

笑完,我接着说,除非您每天回来吃午饭!

那时太婆在我们家养老,若都出去打牌,且不说别的,至少太婆真还没人管了。赌娘知道,我说话有时候真还算数,忙说好啦好啦!跟管家婆一样!

赌娘说话也不失言,后来真还每天回家吃午饭,打牌也没那么厉害了。

跟老姐说起赌娘的事,我俩常常笑得肚子痛。老姐有次问我,你说赌娘打牌羸的时候多,还是输的时候多?

我说,这还用问?当然输的时候多呀,而且十赌七八输,呵呵!

老姐说,就是,赌娘心软,长年打人情牌,牌桌上有玩得好的,家里穷的,或者亲人什么的,她都尽量不接对方的炮,我每次看她打牌都这样,而且输的时候特多,偏偏她不时跟我说今天羸了,明天又羸了,你说好笑不,呵呵

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她那是自我安慰,希望明天羸啊!又或许,担心我们跟其他人评价她一样:牌臭瘾重票子硬吧。

老姐说,是啊,有时回来,邻居就跟我说,你妈今天打了一天牌,好像输了多少什么的,我也只笑笑。她爱怎么玩,乐意就行,她又不是小孩子,管她呢。

我说你的政策放得真够宽的啊!输羸我们不管,但她是我们的娘,问题是,就这么一个生养了你我的举世无双的亲娘呢!不能不管,晚上尽量劝她别去玩牌,也别整天玩牌,尤其是不吃饭,那样玩的话,玩不了两年,就只能跟阎王爷玩了,不行不行那不行滴!

老姐就哈哈大笑,她说你去管啊!我说我管得着的时候,肯定管,管不着的时候,你管啊!老姐就笑,你让我管,我怕她骂人。

老姐说,赌娘又不问我们要钱打牌,她打牌用的,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平时给她钱,她大都不要,而且专门给孩子们买这买那。有些地方人情,我们不知道消息的,她一声不吭的帮我们搞定了,给她钱,跟打架一样的费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六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没让我们操心过,经济方面,这么算起来,反而是她一直在我们晚辈身上花钱,我们都没尽过什么孝心,怎么管她呢?

我哈哈大笑,我说一码归一码,你别混为一谈好不?你的心我懂,正因为没尽过孝心,才更愧疚,但若生活没节律的玩,就不行了,细水长流,才能活得更长久,我们也才能更久一点有个娘老子,明白吗?亲爱的呀!

有时,我们姐俩也聊一些过去娘老子的事儿,生出一堆的感慨来。

我们姐弟三都是赌娘一手拉扯大的,老爸长期要上班,帮不了多少忙,那时赌娘除了带我们,还得干农活,每人一亩三分地,每到农忙季节,割禾、脱粒、晒谷子、收草、全都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不像现在,一律机械化,其辛苦可想而知,在我的记忆里,五十岁以前的赌娘就没胖过,长期是弱柳扶风状。

而我们三姊妹的三个孩子,也都是赌娘一手带大的,尤其是我跟弟弟的,都是刚出娘胎就离开我们,交给赌娘,用家乡话说,就是从血窝里带大的,赌娘从无怨言,每个孩子都带得相当好。

‘宁愿养五十头猪,不愿带一个小屁孩’只有带过孩子的人,才深知我家乡这句俗语后面的艰难,并非虚言。

赌娘心地善良,叫化子什么的,碰到赌娘,绝对不会空手而归,周围邻居有难,也大都会想到赌娘,山青哥和喜成叔都是六零后,村上穷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为读书,家里早已债台高筑,亲戚和邻里钱借得多了,读高中时,谁也不愿帮了,担心老虎借猪,有去无回。

赌娘看着孩子可怜,从有限的生活费里抽出钱来帮忙,后来两人不负所望,都考上了大学,至今念念不忘当日之恩。

我的堂叔公,先天性又聋又哑,那时村上没五保户,哪个亲人都不愿接他这穷老头回家养老,赌娘和我爸毫无怨言的接回来,让他跟我们一起吃住到老。

赌娘还爱管闲事,小时候,我家总是很热闹,因为东家老公偷人或老婆养汉子了,会来找赌娘哭诉或规劝,西家邻里发生口角是非了,也喜欢找赌娘评理,赌娘往往跟着操心受气不说,还掏出一些小钱来,打理这些鸡毛锁事。外婆家的人常笑她是太平洋的水警,管得宽。

直到后来村上有了得力的村干部,我家才清静了一些。

‘心软的人,上不了赌桌’,这是赌鬼们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像赌娘这样的人,就算不曾亲眼看她打牌,平时打牌羸钱的时候会多吗?答案绝对是no,当然,她也不可能是那种烂赌豪赌之人。就理智这一块,行不通!我相信。

她不烂赌豪赌,但吃饭时,也许为赌就找不到人。

没事跟老弟通电话,刚好赌娘就跑得没影了,电话一接通,老弟就在彼端用家乡话发牢骚:各爪娘老滋,又不晓得到奶爪帐打牌气大,要呷万大,害得银街秦牛一样滴都秦不到,急死个银老(这个娘老子,又不知跑哪儿打牌去了,要吃饭了,害我像寻失踪的牛一样,找不到影,急死人咯)

我说,你慢慢找吧,就当小时候她找我们吃饭一样的找,要不拉大嗓门叫呗,还好,她还能打牌,如果跟有些老人一样,躺在床上,让人端屎倒尿的侍候,那才叫惨呢!你应该庆幸,她还能到处瞎跑着打牌,而且不会患老年痴呆症,她将我们姐弟三拉扯大,加上我们的孩子,我们总共给她添了多少麻烦,惹了多少事?她总得还一点不,哈哈!

弟弟在电话里无奈地说,那是,然后嘿嘿嘿地笑。

而在外漂泊时,跟赌娘通电话,有时我开口就问,您是不是又在打牌呢?有时刚好就碰个正着,赌娘就说,对呢,你怎么猜得着?

切!当我是外人啊!我说您要早点回家呢,别玩得太晚,晚上不能接着打牌啊!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赌娘听得烦了,就说,到底你是我妈,还是我是你妈呀!?

我说,以前你是我妈,以后我是你妈!赌娘听了,笑着骂我一句神经病。

我说,小时候你帮我喂饭端屎洗澡澡,以后我帮你喂饭端屎洗澡澡,你说我不是你妈是什么?我说我不赖帐,你还想赖帐呀?

赌娘听得哈哈大笑,边笑边回我五个字:你这个畜生!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