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心情，云浪说道：“娥姐，我一直想问你，柳筱蝶到底是你什么人？”

“云浪，你……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惊疑中，娥姐还是回答道：“她是我的恩人。”

提到这个名字，云浪手指深深陷入肉里，几乎快要捏出血来。然而，他脸上却挂着笑，一丝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笑：“你知道吗，其实柳筱蝶就是我娘。”

“什么！”娥姐捂住嘴，却捂不住身体的颤抖，他……他竟然是……

云浪也不想这样，但是太刻骨铭心了，一提这个名字，莫名的悲愤便一冲而出。

虽然脸上明明挂着笑容，但是泪水却不听话地涌出，勉强控制，也只能让其在眼眶中打转：“人们都以为她获得了一个风尘女子最好的归宿，可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母子一直被藏于都岭绝堡后山的茅屋之中，直到死，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死？！”娥姐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她死了？连名分都得不到……怎么可能？”

云浪摇摇头，声音不断颤抖：“你知道当我得知母亲还有个妹妹时，我有多高兴吗？柳青青其实就是我干姑姑，虽然我没能见到她，但是，巧儿是我妹妹……当我追寻到这里时，发现了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时，知道我多高兴吗？我曾坚信，我会尽我全力，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娥姐气息难畅，手脚冰凉，一双手在云浪的衣领上轻轻滑落时，软弱的泪水一滑而下。

娥姐这么相信过，即使落入风尘，女人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幸福。曾几何时，娥姐这么相信过。

娥姐这么相信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好人就能得到善报，即使要经历坎坷。曾几何时，娥姐真的这么坚信过。

然而这一瞬间，娥姐的信仰坍塌了，因为柳筱蝶，自己一直引为榜样的女人，一直认为她正是靠自己能力取得幸福的典型，谁知道，下场却如此凄凉。

还有青青姐、浪沙、王相士和王巧儿……还有云浪……天理何其不公，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会得到如此下场？这一瞬间，娥姐的世界险些崩溃。

云浪花了很大力气，才硬生生止住泪水夺眶而出：“那天田大哥被打伤，我本想找王大叔拿一粒烈火丹的，谁知我一去之后才发现……”

硬生生压住火，硬生生压住后面的话，云浪深吸了口气，说道：“当我找到凶手的线索时，马捕头和彭四儿忽然出现，看到那个样子，便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当时我追凶心切，而且我知道，没有任何证据，我定然百口莫辩，所以我只能不顾一切逃走了。”

……

娥姐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傻孩子，既然有凶手的线索，为什么不告诉马捕头？说不定还有转机呀，而且，我们也一定会全力帮你的，你怎么能什么不解释一下，就独自去追凶手呢？难道……”

“难道他们所说的第三条人命，指的就是那个凶手？”娥姐恍然大悟。

云浪点点头：“我亲手杀了他，当着马捕头的面。”

……

一阵沉默之后，云浪惨笑道：“娥姐，别想了，那是只有我才能找到的线索，官差是绝对发现不了的。那个凶手的手段非常高，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马脚，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如此不利的地步……”

“怎么可能有那种线索……”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娥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巧儿既然死了，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没了。不过……”娥姐愕然看到，云浪的眼神忽然转变了，变得异常锐利，好像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一个人，特别是当他笑的时候：“不过，我心里一直的打算，总算可以放手去做了。”

娥姐六神无主：“你想做什么？”

云浪不答反问：“娥姐，你认为我云浪的本事如何？”

“你？”娥姐一愣，双眼微眯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道：“要说文韬武略，要说各类天赋，你可以说是个天才。但你太年轻，根本谈不上什么本事，若要我就事论事的说，你没本事，不然怎么会连未过门的妻子都保不住？”

“……”云浪彻底哑口了一回，这才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娥姐就是娥姐，一针见血不带一点情面，不过若不是有你，粉翠楼怎么会兴旺如此？”

“不过……”云浪说道：“我记得粉翠楼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掌柜只能到三十岁，娥姐很快就要把这个位置让出来了是吧？”

三十岁？女人最害怕提到的年龄，偏偏粉翠楼这种地方，还有着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三十岁，也是掌柜粉翠楼的女强人不得不下台的时候。除了在这里，娥姐还能怎么活？

叹了一口气，娥姐说道：“没错，快三十了。你也走了，在粉翠楼，除了荷花，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女人干这一行，就如花儿一样，娥姐的花期，过了……”

……

娥姐微微一笑：“别为你娥姐难过了，我和荷花姐也攒了些银子。这次你离开，我还能给你备些银子，那些银子，够我们下半辈子生活的了。真的，我累了，这粉翠楼也该到了换掌柜的时候了。”

云浪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娥姐，你我相处多年，我知道你虽是外表冷漠，实际却是菩萨心肠，虽然云浪我本事不足……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一件事？”

“什么事？”

云浪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在思考，浪侠当年未完成的事，究竟有没有可能完成。如果可能，那可是一件真正的大事啊。”

……

独自一人缓步走在院落中，娥姐的心情难以平静，云浪的那个计划真有可能成功吗？也许正如他所说的，这样的计划真的成功了的话，那么女人完全处于劣势，只能被动地受男人欺压而无法抬头的境况就能大大改善。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那些卖身赎身的女子们就不会以沦落风尘为唯一的出路了！

不知不觉地，娥姐面露喜色，脚步也忽然轻快了许多，如果真有那样的计划，那以后自己的生活就肯定会改变！到时候，自己在粉翠楼多年的经营经验就能起到作用，而且，那里完全不是粉翠楼这种没有希望的风尘之所了。

一个真正可以容纳无依无靠之人的地方……

在粉翠楼，娥姐每天都要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但却无能为力，人生往往存在着太多的不如意，为了活着已经非常累了，哪里轮得上理想冒头？

一次也好，为了云浪所说的那个理想，别说是搭上后半辈子，即使是死也甘愿了。

“呀？娥姐你怎么笑了？上了趟茅房就轻松成这样？”

姑娘们刚刚才戏弄得官差们纷纷缴械投降，一转头，竟看到笑容满面的娥姐，真是被吓得不轻，娥姐居然笑了？居然被我们看到娥姐笑了？

娥姐笑，花枝俏，太阳西升当空照。这是粉翠楼私下里流传的歌谣，因为娥姐是一块万年冰，要她笑，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难，可想而知，她的笑容有多吓人。

当然，相对的还有一句：荷花哭，晨露珠，雨后见红寒风苦。要见到荷花仙子哭，那真是比什么都难的事情，这首歌谣还有另一层意思，谁要是惹哭了荷花，那么他就完了。

娥姐心中一惊，忙摆出一贯的冷脸：“多嘴，什么轻松了！什么茅房？哎哟……不说还好，一说，我肚子怎么疼了。”

娥姐这才想起，刚才只顾着和云浪说话，竟把这等大事给忘了。

“不是才去过吗？”捕头讨好道。

“屁话！姑奶奶拉肚子，不行啊！”碰上娥姐，算他踢到铁板上了。

“哈哈哈哈！”姑娘们一阵开怀大笑，快乐直冲云霄。

夜晚的三神观分外地安静，偶尔有蛙叫蝉鸣，却无一丝人声。

由于前天在这里发生了命案，捕快将这个本就颇为偏僻的地方给封了。已经过了两天，还有不少人听说了三神观惨案之后，急匆匆跑来围观，直到黄昏人群才散去。

犯罪现场被封锁，据说青天阁老曾来看过，本来，每次他看过现场之后都会叫人直接进行清理。但这次却不同了，阁老竟然凝重地要求捕快们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去碰！看样子，只有明天经过仵作检查过后，尸体和犯罪现场才会做最后的处理了。

“唉……”夜半，许久之后才传来人声，那却是一声感叹：“王相士父女是好人哪。”

这也是捕快们听得最多的话，白天时，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想不到现在，这位捕快也自己也感叹上了。

人间道大唐，武林会前二十七天，李元芳日记：可怕的罪犯，可怕的淫贼，追随阁老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完美的犯罪，那么可怕的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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