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师兄?师弟?
修很快就认识到自己用“小狼崽子”来形容白燚是多么贴切。
这家伙对自己特别的狠,尤其是在练习这种与身家性命相关的武学方面。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伤成什么样子,他只想尽快掌握能够活下去的力量。
“别练了,歇会儿吧。”
“不。”
“你再这么练身体会垮的。我可不想到时候再白费力气去救一个不爱惜自己的疯子。”修从他身上看到了江的影子。
尽管都是一起在神界长大,但二人身为竞争对手和彼此唯一的朋友,却从来不知道对方平时在干什么。
唯一见面地点就是在神庠学习的时候,课堂上或是图书馆,亦或是练武堂。
见面也只是有个一面之缘而已,打招呼也就点一点头,算是对对手的尊敬。他们互相尊重对手的隐私,也不屑于去了解对手是如何达到那种高度的优秀。
就是因为这种互不关心,才会使他走上那种道路吧。江也总以天才自居,大家都是那么称他和自己的。
难道江曾经也跟葬一样,是这么练习得来的天才之名?或许是,或许不是。
葬不知道修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强。
强到能成为路西法的助力,能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等我变强,强到那些神族都无法打败我,我就来找你。
葬其实很清楚修是对自己好的人,鬼界的经历让他很很早就明白如何分辨人心,谁对自己是真心谁对自己是两面三刀,谁是口腹蜜剑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谁是刀子嘴豆腐心谁是唯利是图谁是一心只想利用自己。
只是,他会选择,即便是如撒旦这种墙头草,他也明白他是想利用自己来推翻千机的统治来自己称王,但他没有选择说破仅仅是因为撒旦想推翻千机的意图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撒旦确实一直对自己都是真实的尊敬,这让他一个作为贱民被人轻视惯了的年轻人心里很是受用。
利用就利用吧,反正我也早看千机不顺眼了。
谁叫他让我朋友蒙受那些痛苦。
鬼界的丛林法则让他觉得弱者尊重强者本就理所应当,当身为弱者的葬猛然发现自己拥有血玉成为了所谓的强者,他就想让这世界连本带利地把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还回来。
我一直都是强者,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天才,一定是这样的。他渴望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凭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才会去与千机决斗。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力量冲昏了头脑。
当然他这种想法显然不是修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因为有太多实例证明力量就是一切,实力为尊了。要想让他认识到力量不能决定一切还很难。
也正是因为这种实力为尊的想法,他才会对修萌生高山仰止的敬佩。
因为师父真的很强,强到不可战胜,实力深不见底。
如果我能有他那么强就好了,路西法就不会再把我当成累赘了。
于是他拼命地练,去追赶。
他不在乎自己受伤,因为曾经受的伤受的屈辱比这多多了,而且没人在乎,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要世界连本带利地还,现在就要连本带利地练。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修有些不耐了,“我叫你歇会儿。”
“哦。”葬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我觉得教你练武真是个错误。”修说。
“为什么?”
“如果你不能善用这种力量,你就只能是杀器,为他人所用。你应该学会用这种力量去保护他人,而不是为了逞强好胜。说简单点,你心里没有爱,就没有要保护他人的意识。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学会去爱他人?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今天以及之后的练习先放一放。等你想明白了再开始。”修走了,留下葬一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葬叹了口气,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真是怪人。”今天是水曜日,练水属性灵力操纵。
他无聊地用灵力把草尖所有的露珠集中在指尖,然后又天女散花地把水珠往天上射出。小型雨,算是洗了个脸了。或许还能玩点别的。
一个人在山上真无聊。
何槊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回神界已经有一个月了吧?要是再有几个玩伴就好了,鬼界倒是自由些,天天跟石曜疯玩倒也不错。
他很想找到路西法,告诉他自己已经从那个地狱里面逃出来了,告诉他自己现在过的也不赖,还有了关心自己的人。
哥哥,我好开心。你在哪呢?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来见你,因为我还不够强。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不知道那十四个同伴如何了?
“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葬嘟囔着从地上爬起,“又不让我练,我还能干嘛?”他百无聊赖地拿出画板,想把眼前自己看到的东西画下来。
反正闲得无聊。
他的画技越发炉火纯青了,想到什么画什么,看到什么也画什么。
他特别喜欢画动物,花鸟鱼虫,看到什么画什么。
“说我没有爱,呵,我对这片土地倒是爱得深沉。”他喜欢自然,想象自己成为那些动物中的一份子,他现在对苍岚态的控制已经不似曾经,现在只要他想他就能成为雾岚,只要他想他就能化形成任何人的样子,包括那女孩或是某种动物。
只是……
“好无聊啊……”直到他被一只凌空飞来的丹顶鹤引起了注意。
他想立刻把它画下来,但是它太快了,像一道白色闪电,而且径直向自己扑过来了!
“我去!什么……情况?”葬惊慌失措,想也没想立刻开启苍岚态闪开。
“反应挺快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只鹤停在地面上,逐渐幻化成了人形——
“何槊!”葬惊喜地叫出那个名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不不,”何槊摆摆手,“我现在叫白槊了。”
“你有改名的必要吗?”葬疑惑地问。
“嗯?师父之前没告诉过你吗?神族拜师是要有一个对应的名字的。至少在出师前不能用原名。
何是我的族姓,槊是我父母给我起的名,也就是说出师前我是不能用族姓的,只能姓白。”何槊说,“不过葬你似乎不是神族人吧?我只知道你是从鬼界来的……”
“嗯,是啊,就是这样。”葬随便敷衍着,他可不想任何人去深究自己的过去。就算是白槊,也不行。那是失败,是一个天才,一个强者无法面对的身为弱者的过去。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让第二个人知道那些过去了,他深信自己跟过去已经不一样了,他决定将那种过去悉数埋葬。
忘记它,重新开始,自从来到人界,我就已经获得了新生。
“既然来了,先去见见师父吧。”白燚转移话题道。
“你最近没有惹他生气吧?”白槊试探地问。
“大概……应该……不算吧。”白燚尴尬地想起刚刚修的态度,以及之前找白槊帮忙的事,脸有些发烫,推了白槊一把,“你废话真多!总之你快去啦!”
昆仑谷。
“既然何槊已经得到族内允许,那今后就叫白槊,与白燚以师兄弟相称了。”白泽修看罢何槊带来的族长手札和颜悦色地对白槊说道。
“是。”
“等一下!我有疑问!那究竟我是师兄还是白槊是师兄?”白燚可没闲着,他想这事已经很久了。
而且……凭什么师父就凶我,对白槊就那么和蔼可亲?
“自然是白槊是师兄了。他比你大,这有什么好问的?”白泽修白了他一眼。
“可是明明我先入门的好吗?凭什么我要叫他师兄?”白燚愤愤不平道,“而且……师父你以后还会再收弟子的不是吗?那要是个个都比我大那岂不全都是我师兄师姐?做什么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师兄肯定是很厉害很优秀的咯,不然以后怎么镇得住场子,不然师弟师妹们也不会服气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比白槊优秀?”白泽修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毛。
“废话!”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别给我说就因为你先拜入师门一个月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
“不,因为我一直都是天才!我才是最优秀的!”
“其实我觉得我当师弟也没什么……师父您还是别……”白槊谦虚和善地陪笑着劝道。
“谁要你让了?”出人意料地,白燚竟对白槊发起火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如你,所以才在那里谦让?有本事我们就来比一比啊,谁赢了谁就是师兄,如何?”
“胡闹!”白泽修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尾巴就要上天了?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前吃过的亏还不够吗?师兄师弟这种辈分上的关系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把我这师父的话当成什么了?
再说,白槊虽然拜师入门没你早,但在入门以前随我学医的时间已有两三年,你才来一个月,就敢在他面前称师兄也不害臊?”
“行,就算我今天不争,那日后我也未必会服!两三年怎么了?两三年他也未必比我优秀!”白燚气愤地说。
“等等!”白槊出言打断,“我比。师父,我愿意比。”
白槊知道自己如果再沉默下去,师父跟白燚之间怕是又有的一场浩劫了。
原本自己就不在意这种虚名,也没想过那么多,认为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没想到白燚原来这么在意,本来自己就比他大,让让他也是应该的,那就让给他好了,谁知事情竟向这方向发展。
既然自己一个和事老当不成,那就在比试中让给他吧。要是师父再向白燚发起火来,自己心里也会自责的。
“既然白槊都这么说,那你们就比吧。不过你二人在我这里主修的是不同的两门技艺,为了公平起见,采取三局两胜制,前两局分别比你们各自擅长的领域,你们一人出一局的比试题目,不过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那一项的比试需要对方出题,最后一局我出题,我说比什么就比什么,没有异议吧?”
“没有!”白燚严肃地说,“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比试必须用尽全力,不得以任何理由谦让,否则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白槊,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对手,请你认真对待,我也会全力以赴。”
“哦……好。”白槊愣了愣,点点头认真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不好谦让你了。其实我也很好奇,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十六岁的白槊也有少年心性,只不过族内要求的涵养让他必须处处收敛锋芒,做一个谦谦君子,芝兰玉树,时时刻刻保持风度翩翩。
“这是族外,白槊,你不用拘束。谦让对你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他没有那么弱,轻敌会对你不利。”白泽修说,“我也想看看,你的长进。”
“是。”白槊答道,“那么第一场,白燚你先出题吧。医理学方面有关的。”
“行啊。”白燚说,“只要有关的都行对吧?那我们比采药,谁先采到一朵雪莲花并回到这里,谁就算赢。”
明显已经是比赛速度的竞技了,而不是医理学,这是夏天,要采到雪莲花最近的都除非到玉珠峰,峰顶常年风雪交加,而且雪莲花本就罕有,生长在陡峭的崖壁上,如果不是眼尖手快且攀缘能力强根本不可能摘得一朵。
上次白燚为了给白槊找一朵雪莲花就费了千辛万苦,差点冻伤,不过他没跟白槊提起过,只是说很难摘,因此他知道那东西采起来难度很大。
白槊要想摘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好。我们开始吧。”白槊刚一说完,白燚就飞也似地跑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就带着一朵晶亮的雪莲花回来了。一回来发现白槊已经在原地。
他愣了:“你……摘完了?”
白槊径直拿出一只干瘪的雪莲花道:“是啊,这不是之前你送我的那朵吗,你又没说一定要去山上采,我从我的笔记上采下来的也算嘛。”
“你你你耍无赖!”白燚被他的诡辩弄得气急败坏。
“不过要真比速度我却实是不如你的,所以这局还是算我输吧。”白槊把雪莲花放回笔记中说道。
“谁要你让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退让的余地!”白燚冷冷地说,“这个送你了。”他把刚刚摘下来的雪莲花扔给白槊,“下一场,咱们比画画。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我画不出的东西。”
嗯?很熟悉的一句话。
“为什么?如果你使用幽火,你就赢了。”
“输了就是输了。输赢没有如果。”曾经,他也是那么对我说的。
我们是对手,正如此刻的你们。
修看了看两人,回过神来:“白槊,出题吧。只要与绘画有关的都行。”
“你刚刚说世上没有你画不出的东西?”白槊笑眯眯地问。
“当然……只要能够用眼睛看到的实际存在的东西,我就能够画出来!”白燚生怕他又诡辩,忙解释道。
“我不擅长画画,你也知道,要我跟你比肯定是没悬念的。那么我出题如果你能画出来就算你赢,画不出就算我赢,如何?”
“行。你说画什么吧?”
“星空图。你也可以等到夜晚再画,就把你晚上看到的星空画下来吧。要跟星空一模一样哦,不要有偏差。”
白燚愣了。
星空……图?
夜晚是黑色的。
底色是黑的。
星星是白色的点,位置却总在移动,每晚都不一样。
星星有成千上万颗,即便有再大的画纸,画一生也画不完。
如果今晚就算自己真的画出来了,明晚的星空也不是这样,白槊依旧可以说我没完成任务。
原来世界上的确有我就算看到了也画不出来的东西。白槊……你狠。
“我……做不到。我输了。是,我是不如你,在诡辩上不如你。我也就服你这一点罢了,不来点真才实学的较量,师兄就是靠诡辩服人吗。”
“不,你没有输。”白槊摇摇头说,“咱们平了。第一场不是我让你,而是我真的办不到,采摘雪莲花这种事,我就算知道它的习性,生长环境,我也不可能像你一样在半个时辰内采到还跑个来回。
再说,本来这两场也考的是各种擅长的领域,如果考医理学出题考配药方,扪心自问我知道你是不擅长的,这不用比了吧?
同样的,考绘画也是,如果真的考画眼前这一抹山色,我是绝对不如你的。
原本这就是两场不公平的比试,在绝对的不公平中去追求所谓的公平完全就已经是个笑话了,因为尺度已经不合适了,无论如何制定规则都不会是公平的。
所以,师父想说明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吧?真正要比的,其实是最后一场比试啊。”
“也是,不然怎么我都不会服气的。”白燚说。
“所谓的输赢,其实你们各自心里有答案吧,扪心自问己自知,别的不用我多说,但生命中真的会有公平吗?尤其是你,白燚,别忘了我过说的话,将来你面对的绝对比你曾经遇到的更黑暗,更加不公平。
如果是那样,那么前两场比试你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呢?最后一场不过是个形式,也不过是为了平衡一下你们的心情。
你们可以不重视前两场而只重视最后一场,也可以在所谓公平的角度来看待这三场比试的输赢,当然,也可以像我说的那样,从生命中不存在公平的视角看待每一场的输赢。
最后一场,满足你们的愿望吧,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