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张良一个人固执地在雪地里寻了一夜,从雪地里回去后他就昏迷了,后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梦里诸子百家在博浪沙被一网打尽,伤亡惨重,大铁锤也在那次刺杀中丧命。高渐离和雪女为了不让众人失去信心,用生命给了嬴政最后一击,再也没回来。
卫庄带着流沙的人也消失了。
他跪在小圣贤庄后的山顶上,看着伏念和藏书楼一起葬身火海,火光冲天,半边天都被映得血红。颜路和荀况被秦兵带走,儒家弟子全部被坑杀,他往小圣贤庄拼命过去,却被人紧紧拖住。
而且那个梦里没有她,有的只是一个也叫公孙玲珑的陌生人,品性和她完全不同。那个公孙玲珑和他只有数次交集,每一次都不是很美好,最后一次见她是他走在雨中时,她给他撑了一把伞。
十年后他从绝壁下来时才听说她已经死了好几年,然后他就醒了。
他醒来后沉默了三天三夜,仿佛真实地经历了十年,梦里那个张良是他,又不是他。
天蒙蒙亮的时候,玲珑突然惊醒,在摸到身边的人时心里才落下。她抱住他精瘦的腰,肌肤相亲,她一愣,她明明记得昨晚没脱衣服才对!
张良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然后将她贴得更近:“嗯......别动.......”
玲珑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变化,脸颊有点烫,脸贴着他的胸口不敢再动。新婚那一晚她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平息了,她才腾地一下从他怀里爬出来,爬到他耳朵不远处用气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张良嘴角一弯:“嗯?”
玲珑疑心是不是声音太小了,于是贴得更近了些,嘴唇都快贴到他耳朵上去了:“伤到哪里了?”
张良微微偏头,软软的触感,皱着的眉眼柔和下来,手拿着被子将她的肩膀盖住才贴着她的耳垂道:“别担心,没有大碍,夫人来月事了,不能受凉。”
他怎么知道的?玲珑想了一下,耳尖发红,他凑上去,轻轻咬住,一下又放开,唇瓣含着白玉般的耳珠温柔地亲吻,手指摩挲着她耳后的皮肤。
“别,别,”玲珑一下就不行了,急忙勾住他的脖子,不许他亲,“子房,我有病。”
张良一顿,她松了口气,缩回来拉过被子把两人的头盖住,在他身上摸,想知道他哪里受伤了:“我也不知怎么,有时你靠的太近了,我就会浑身无力。”
以前她不好意思说,每次被他吻的时间长了她就浑身都使不上劲,现在都成亲了,她也就没顾忌了。
张良一愣,缓缓笑了,狭长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情愫,她像只猫儿拱着他的脖子,他也蹭了蹭:“夫人,那不是病,是欢喜。”
玲珑有点奇怪,怔了下,确实,对别人她就不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喜欢他?她摸到他小腹处,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玲珑赶紧掀开被子,愣住了。
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从肌理分明的小腹向下延伸,没入里裤,显然是昨晚留下的,伤口很深,现在已经结痂。顾不上羞涩,她的手指有点抖,轻轻摸着疤痕的旁边,生怕把他弄疼了。
“还疼么?”
她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划过,张良的手轻轻抓着身下的床单,指尖用力。她的手指一路往下滑,他压抑着呼息,喉间闷哼一声,显然不像是疼的。
他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下来抱着,哑着嗓音:“不疼了,昨日在树林里就已经上过药,端木姑娘的药效果很好。”
她没说话,撑着身体,不敢压到他的伤处,也不敢问他怎么过来的。
张良知道,她又哭了,眼泪正好滴在他心口处,好像他的心都跟着烫了。
他将她盖好,亲吻她的头发:“我们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不疑好不好?”
玲珑沉默了半晌,不疑?她抬头看他,说:“我没有怀疑。”
子婴说的话,确实每次都会刺痛她,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将决定的权利交给他,砍马车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如果她能活下去,她就去找他。
她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如果他亲口告诉她,他不喜欢她了,那她就离开,到处看看,实现上辈子的愿望。
张良眸色一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蔓延,那种情绪似乎将他的心紧紧包裹住了。
她眼中还有未干的水光,眸子还是黑白分明:“我是很怕,怕得要死,但是我更怕我一旦怀疑,就不配再喜欢你......”
她还没说完,张良扣住她的后脑吻住她的唇,唇舌极尽温柔,又不遗余力地占有缠绵,随后抱着她翻身将她放在身下吻下去,怎么亲都不够似的。
玲珑忍不住伸了伸腿,双手轻轻抓紧他背上的衣料。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病,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惶恐,想逃避,别人对她没那么喜欢了,她很敏锐地就能察觉到,并且会很伤心。以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和别人相处,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一辈子这样,没有正常喜欢别人的能力。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喜欢了他,抱着飞蛾扑火的念头。
她很努力在改,她既然已经嫁给他了,所以她不管心中强烈的不安也要相信他。如果连他都不是真的爱她,她也真的没办法了。
许久他拉过被子,在她耳边私语:“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师叔他们都很好,师妹和大师兄也快成亲了。”
玲珑愣了一下,他又说:“之前师叔固执地一个人住在小圣贤庄,现在师叔说等这场风波过去就跟着师妹回老家。”
玲珑静静地听他说,时不时嗯一声,听他的话她大概知道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荀鱼受伤后伏念就有所松动,后来他烧藏书楼时,伏念站在藏书楼里不出来,是荀况把他打伤的。
荀况把毕生功力传给了张良,所以病倒了。伏念也终于从小圣贤庄的重担中解脱出来,和荀鱼成亲。
而颜路仍旧一直对赵绫很疏离,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
那个逃走的张良其实是流沙的墨玉麒麟假扮的,大铁锤也平安地离开了。至于真正的小八,已经被大铁锤和墨玉麒麟一并带走。
天即将大亮,玲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张良吻了她脸颊一下,眼神柔软:“玲珑,天下是我的责任,可我爱的只是一个你。”
他临走之前,颜路送他到门口,十分欣慰地对他说:我总觉得你现在变了不少,变得柔和,会瞻前顾后,不再是从前那样没有挂碍,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他回忆起那个梦,他的错误最终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而梦里的他和现在的他唯一的不同便是,梦里的他孑然一身,激进且锋芒毕露,而现在的他却有了牵挂。
张良又低头,轻轻含住她的唇瓣,仔细品尝,似乎有丝丝甘甜,他像是上了瘾,从嘴角到唇珠,一遍遍描绘。
她似有所感,唇上痒痒的,她无意识地舔了舔,越舔越痒,她不悦地皱眉,过后好一会儿,总算不痒了。她又浅浅地笑着,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玲珑再次醒来时,婆婆正好过来了,婆婆见她眼睛还是红的,就知道她肯定又哭了。
她叹了一口气:“小姐,你别伤心了,姑爷定是不知道小姐在这里,不然他肯定会带你离开。”
玲珑有点惊讶,婆婆怎么会这么相信他?
婆婆从木盆里拧好巾帕递过去,语重心长道:“小姐,昨晚你不应该回来,以后只要有机会就赶紧逃吧,去找姑爷,不用管我,我都一把年纪了,我也活够了。”
“婆婆!”玲珑接过,立刻就急了,“您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婆婆笑了:“好好好,小姐赶紧洗洗脸,等下该用早饭了。”
“嗯,您也回去用早饭吧。”回想起昨夜,玲珑心情很好,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找到了父母做靠山似的。
婆婆也笑眯眯道:“好。”
婆婆走后,玲珑才发现帕子上黑黑红红的,她脸一红,她就是顶着这幅样子和他说了一晚上话?她赶紧把脸洗干净,顺便安慰自己,反正这样的事一年前她就干过了。
不多时,宫娥把水端下去,车队也停下来用早饭。
她的手摸到系在腰间的锦囊,心念一动便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他洒脱的字体露了出来。玲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片刻过后,玲珑气恼地将信塞回去,急忙下车找了名宫娥问:“小八呢?”
宫娥只道没看见,玲珑原地转了两圈,心里还是生气得很,他就是个骗子。
有名侍卫从前面过来,在她面前跪下,道:“郡主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玲珑只得作罢,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个时候找她,但还是跟着过去了,刚走了不远,就看见南公竟然在下面站着。玲珑奇怪,南公什么时候从桑海过来的?
嬴政揉了揉额头,重重地咳嗽两声,对着她道:“来了?”
玲珑上前拜见:“皇伯父。”
“嗯,”嬴政又咳嗽一声,看着南公道,“南公,朕的侄女就劳烦你教导了。”
玲珑一惊,南公已经笑呵呵地跪下:“老臣遵旨。”
嬴政又对玲珑道:“今后你就和南公一起学阴阳术,蜃楼之行朕绝不允许失败,知道了么?”
玲珑这才听懂,陛下大约是觉得她这次已经对张良彻底死心了,所以请了人教她武功,不然以她的实力,连大司命都不一定打得过,更不要说还有东皇太一。
“谢陛下。”玲珑叩头,不论他的目的如何,她这次确实是真心实意感谢,有了实力,她才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随后她忽然开始担心,他来了,她确实没那么害怕了。可是蜃楼她是必须要去的,她却不希望他和她一起去。因为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和前世和历史都偏离了,她有些担心,他是否还会如同她知道的那样平安一世。
南公柔和的眉眼和蔼的笑着:“郡主殿下的车中老头子去多有不便,稍后还请殿下移驾老头子这辆马车,我们今日便开始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