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别了太后之后,苏荷就得到了夜三娘肯定的答复。显然夜三娘也是吃惊不小,禀报的时候一双眼瞪得圆圆的,语气也愤慨非常。
“陈敏瑞那老匹夫,弄这些幺蛾子,也不怕太后知道了要他脑袋?!”夜三娘禀报完后,忍不住嘀咕道。
苏荷不冷不热地道:“现下不是人不知鬼不觉嘛,痕迹都被他多年来抹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你们安排了这么多人手到处查证,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些蛛丝马迹。你去把李老带过来吧,我带他去看看陛下。”
“现在?”夜三娘问道,“那铃铛要带过来吗?她的医术好像也极为精湛,二公子就是她救的。”
苏荷道:“再精湛,也比不过李老。去吧,马上就去陛下寝宫。”
夜三娘应了下来,又忙不迭去找人了。苏荷也派人过去知会陈太后,陈太后爱子心切,当然也会前来。于是等到苏荷带着李老到乾坤宫时,陈太后早已前来。她见到苏荷,又扫了一眼苏荷身边精神矍铄的李老,眼睛一亮,挥手道:“皇后,快过来,可是要让这位老先生看一下陛下?”
苏荷福了一下身子,道:“是的。”
李老也正欲行礼,陈太后连忙道:“免礼免礼,是李老先生吧?听闻你医术高明,能否看一下我儿到底是如何,怎么这么多天来,一直昏迷不醒?”
陈太后眼神威严,神态严肃,在人前永远都是冷硬作风,丁点儿也看不出她之前还为夏侯宇昏迷不醒暗自垂泪过。
李老上前一步,走到夏侯宇床边,把脉之后,又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头部,僵住半晌,跪下道:“娘娘,陛下理应择日便醒。”
“择日?”陈太后皱了下眉,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道,“我只知道陛下五日未醒。一派御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苏荷也看出了不对劲,见李老迟疑,欲语不语,她开口道:“李老,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当年的事,迟早也要挖出来的。”
陈太后异道:“什么事?”
李老退后一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行了个大礼,跪伏在地,道:“草民有罪,欲说一事,还请这件事说出之后,就算太后娘娘发怒定罪,也……放过拙荆和小孙。”
陈太后眉头锁得更紧了,看了苏荷一眼,显然在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荷微微地点了下头,陈太后这才转过头对李老说道:“可以。你尽管说。”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供职于太医院的李志贤?”李老道。
陈太后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当年元宵晚宴上诊断陛下的御医之首。”李老道,“也是犬子。”
陈太后手边的茶盏被她“啪”地一下摔了在地,瓷杯粉碎,茶水四溅,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头都没动下,问道:“所以呢?”
李老硬着头皮接着道:“当年之事,有隐情所在。陈国公以亲属性命逼迫太医院御医,插金针于陛下脑中,之后……全部灭口。”
“放肆!”陈太后怒目喝道,“堂堂国公,一朝栋梁,也是你可以随便编排的?”
李老稍稍抬起头,道:“元宵宴一事之后,陈国公便将所有御医灭口,家属也都屠灭殆尽。犬子提前只会了草民……草民是拼着命才带了老妻和孙女逃了一命啊,更不要提途中铃铛她娘还……还……”
说道最后,李老有些颤抖,似乎是想起了逃命时命悬一线,或是逃亡时的身不由己。
陈太后闭上了眼,胸口还有些起伏,她扶了扶额头,并未睁眼,问道:“如诗,这就是你迟迟不肯带他们来诊断陛下的原因?看样子你都查清楚了才会带到本宫面前。本宫就问你一句,是真,还是假?”
苏荷慢慢地道:“母后,是真的。”
陈太后缓缓睁眼,道:“好,好。你把你搜集到的证据给本宫,本宫亲自去向陈国公问清楚。李老,你刚刚说陛下择日便醒是何意?还有,陛下脑袋里的金针,能取出来吗?”
李老道:“草民说陛下择日便醒,是因为陛下脑中针……已拔出。看伤口位置,是近日拔出,很有可能是陛下昏迷之日发生的……”
陈太后皱眉,对身边人吩咐道:“去,再请几个太医过来看看陛下。一群庸医,脑袋上有伤口也看不出来?!”
等到太医急急忙忙来了之后,按照李老说的情况,果真在夏侯宇头顶处发现了几处几不可查的微小伤口,当真是针尖大小。一众御医惶恐跪下,看着太后阴晴不定的脸色,愣是没一个敢在禀报完再开口的。
最后还是苏荷道:“太医们都回去吧,辛苦了。李老,你也先回一下,本宫和太后娘娘有话要说。”
“是。”
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满室寂静。陈太后半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问道:“当真?”
苏荷道:“如果手下人调查没出错的话,无疑。”
“也就是说,还不确定咯?”陈太后声音幽幽,闭眼道,深呼吸一口,似乎沉入袅袅香料里,“那这件事,皇后暂且保密,不要同任何一个人说,可好。”
苏荷点头道:“这是自然。”
陈太后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本宫一个人呆会儿。”她睁眼,看了眼在床上的夏侯宇,神色里透露出些许疲惫,很少有人看到过的那种倦怠之色。
苏荷温顺地应下,给她披了件披肩,嘱咐人添点炭火,便离开了。
路上,小灵有些儿疑惑,问道:“咦,陈太后怎么是这副态度?是不相信苏荷大大你,还是不打算定陈国公的罪了?”
“陈太后和陈国公毕竟是亲姐弟,陈太后当年未立足时,陈国公为她忙前忙后地不算少,多年感情,自然难以磨灭,这是其一。如今朝廷上下,陈国公把持朝政,朝廷还算平稳,要是陈国公出了什么事儿,难免动乱,没人有底气能够压得下,这是其二。其三便是,陈太后还心有侥幸吧,恐怕要自己去调查,查到实证,才能死心了。”苏荷看了眼远处冰冻的湖面,道。
冬天的季节,一天过去,天气就冷上几分。等到夏侯宇终于醒来的时候,一层层厚雪已盖了整个京城。苏荷在宫里听到消息的时候,正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品着,听到这么一说,放下茶盏,问道:“太后过去了吗?”
“对的。宫里所有人听到消息都立马去了,只差娘娘你了。”夜三娘道。
苏荷坐的端直,有些愁,道:“不太想去,人太多,有点烦。”
夜三娘:“……”这话也就娘娘您敢说了。
话虽如此,苏荷还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否则日后有人拿来做文章,她是给赵如诗挖坑。占了别人的身体,自然要做到最好。
等到来了寝宫的时候,苏荷差点没被这浩浩荡荡的人头给吓到。这不仅仅是后宫妃子吧,连前朝的一些权臣都赶着上来表衷心了。就在苏荷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已有宫人把她来的消息通传了进去,陈太后一请,这下不想去,也得去了。
苏荷走进去的时候,夏侯宇坐卧在榻上,面色还有些苍白憔悴,但比之前好了许多。见到她来,眼神一亮,道:“如诗姐姐,你来啦?”
他这一句话一出,透露出智障儿童浓浓的欢脱之意,底下人都露出不忍卒视不忍卒听的神色。苏荷不动声色,觉得有些不对劲,按道理,夏侯宇头中金针除去,愚钝情况应该要缓很多,虽然她不懂中医这种玄学,但多少得有点道理啊。还是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
很快,几乎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苏荷暗地里“磨刀霍霍”想要小灵又安一个医疗软件和表面上维持皇后端庄之间度过,等到人都走之后,殿里就只剩下了太后、夏侯宇、苏荷以及几个心腹。
陈太后长舒一口气,道:“如诗,方才人多,没告诉你,现在人都走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宇儿正常了。”
苏荷:“???”她刚刚还差点又把小灵逼哭了诶,这孩子死活不同意她下载任何东西了。
见到苏荷略微有点懵的表情,一旁夏侯宇开口道:“诗儿。”
苏荷差点没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去。
陈太后见状,笑道:“如诗也和哀家方才一样吃惊,都坐不稳了。皇儿,你解释一下吧。”
苏荷:“……”她突然不想听解释,莫名危机感。
很显然,夏侯宇没有给苏荷这个机会,轻咳了一声,将唇边方才被苏荷惹出的笑意隐去,道:“如你所见,诗儿,我现在感觉清明了很多。这十年来就像大梦一场一般,多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苏荷:“……”她就知道危机感是正确的。兄弟,陪在你身边的是赵如诗啊,不是我啊,而且,她的想法我也不清楚啊……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照目前这个势头来看,很可能并不是特别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