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午饭，芙蓉就催促长平出了安乐窟。

她们沿着山崖中的冰雪通道继续上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冰路的尽头。

“小心！”芙蓉拉住长平。

长平停住脚步，好奇向下张望，只见眼前断崖似天神斧劈，陡峭嶙峋，直上直下。

视线触及不过数丈，再往下就是腾腾云雾。越是如此，越觉得崖高百丈，深不可测，甚至有种错觉，这里往下能贯通整座山脉，一直到达地心最低处。

视线可及之内，只见怪石突兀，尖刻嶙峋，突起的岩石仿佛探出的刀刺剑锋，若有人从此掉下，不等追到崖底摔死就先生生被嶙峋的山石穿刺而亡了。

长平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赶忙收回身体。

芙蓉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升到了正天，正是午时时分。

芙蓉笑道：“正到时间。你看……”

阳光笔直照耀在不远的山体上。光线穿透玄冰，光影在冰晶中流转，变幻出五彩明暗，最终，在山体之上，呈现出“死人谷”三个大字。

片刻之后，那字又随着光线的移动渐渐化作阴影，消失不见。

简直是神迹，令人叹为观止！

长平震惊不已。

芙蓉骄傲说道：“这出自鬼医手笔。据说，鬼医在整片山壁上用了不下百种秘药，令玄冰极度通透光滑，阳光可在其中映射畅通，且在不同位置呈现出不同明暗的光影，最终组成‘死人谷’三字。此三字只在每天太阳升到最高处时方显现半刻时间。”

只见识这一点，就令长平信服了鬼医手段。

芙蓉扬声高喊：“老头儿，我们来了新姐妹，你的驻颜丹快拿来！”

芙蓉声音在万丈深渊之中层层激扬回荡。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听回应。

芙蓉笑笑：“看来老头儿又研究什么新药入了迷，他总这样，痴迷起来谁来了也不理。咱们先去冰冢，回头再找他。”

眼前是万丈深渊，哪里还有路？

芙蓉看见长平眼中疑问，笑指着刚刚显现“死人谷”名称的那面千仞绝壁，道：“冰冢就在这面山之后。”

别看只隔着一座山，要想到达，要么翻越山峰，要么绕路远行。面对这样一座千仞险峰，无论哪一条途径都是惊险困难。

芙蓉娇笑一声，牵了长平的手，笔直向着山壁走去。

长平心中惊疑，想要询问，想起之前所见种种奇观，深知天坛极顶远远超越自己的认知，于是忍住疑惑，随着芙蓉去探究竟。

她们来到绝壁之前。

一丛冰挂之后，掩映着一个不到两人宽的洞口。

芙蓉径直走了进去。

长平迟疑片刻，跟随上去。

洞中不算窄仄，也绝不宽敞。

以长平这般身量，行走其中，左右上下倒还有宽余，不至于碰头撞臂。若是彧冷寒这样的高大男子，恐怕头顶就要顶着山石了。

洞中本应无光，身旁岩石却散发出淡淡荧光。

长平惊奇，伸手去摸。

手下岩石并不光滑，带着明显的分界，竟像是一刀一剑劈出来的。

“这是柳暖阳一剑一剑硬生生劈穿了一整座山，造出一条通道。”

山洞的封闭与回响令芙蓉的声音显得飘渺莫测，就像她口中平平淡淡说出的这个故事，却像是神奇伟大的远古神话。

中华远古神话，极具悲壮之美，像那开天辟地、炼石补天、夸父追日、精卫填海……都是以一己之力，用笨拙方法，行不可能之事！

以人力微弱，抵抗天地自然，这才是人类精神不屈的伟大展现。

长平震撼不已：“他为何要修这条通道？”

“咯咯……还不是为了芙蕖……

芙蕖爱慕柳暖阳，总要想方设法去往冰冢痴缠他。为他缝了新衣，给他制了鞋袜，给他做了汤食，都要送去冰冢见他。

安乐窟和冰冢之间隔着一座山。当初，没有这条通道，要去一趟冰冢就要在冰雪险峰上行走两天。芙蕖不会武功，就靠着双腿辛苦跋涉，往往走到冰冢，就是遍体鳞伤。

柳暖阳表面冷漠，面对芙蕖的艰辛，他没有任何表示。

然而有一天，他一人一剑，开始对着山壁劈凿。

起初没有人在意，都以为他不过是寻常练剑，谁会想到他竟是要在山腹中开出一条通道。

等到一月、一年之后，整个逍遥派都听说了他的举动，所有人都前来围观，就连从不露面的雁门众人也前来一探究竟。

若是在尘世之中，柳暖阳这样的行径恐怕会被世人嗤笑，笑他不自量力，愚笨痴呆。

幸好，咱们逍遥派素来不屑礼教，行事只随心意。大家非但没有嘲笑劝阻，反而练剑之时都会刻意来到此处，加以襄助。”

山宽几何！

长平惊疑：“难道如此就能凿通了整座山？”

“当然不可能了。”芙蓉笑道：“最后教主叫鬼医制出了一种药水。将药水涂抹在岩石上，岩石就能软化，开凿起来事半功倍。鬼医还买一送一，附赠了荧光粉，涂抹在通道四壁，会发出荧光，永久不熄。

就算如此，开凿这个通道也用了整整五年光阴。

通道打通那一天，我们都等候在安乐窟这边的山壁前。

终于，剑鸣呼啸，岩石爆裂，柳暖阳从尘土飞扬的通道中走出来。顿时，众人欢呼，呼声惊动了山巅的鹰隼，它们冲上青天，翱翔鸣叫。

柳暖阳走出来后，看了一眼人群中热泪盈眶的芙蕖，拍了拍身上灰土，就反身走回通道，回了冰冢。

他嘴里没说，大家却都知道，这条路就是他特意给芙蕖开通的。

柳暖阳啊，别看外面冷漠，其实他才是用情最深的。”

长平想起极乐之宴上，那个一身黑衣的冷面男子。

面对芙蕖的热情，他就像一块玄冰，似乎铁石心肠。原来这样一个男子，竟能为了心爱之人凿通一座山！

对于爱情，长平看得最多是后宫妃嫔处心积虑地争宠，是父皇数不清记不住的新欢旧爱；诗经之中的爱情是兰芷香草，高高在上；话本中的情爱多是男欢女爱、野史猎奇。她被从小教导，最好的夫妻就是相敬如宾。

她此刻，眼见这样一个朴实甚至称得上愚笨的举动，令她心受震撼。

她想，这个故事值得传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