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在长平轻轻的一碰之下,失去了平衡,平倒在地。
露出了一张乌青恐怖的面孔。面孔上原本闭合的双眼不知怎得竟半睁了开,露出的瞳仁浑浊污黄。脸颊的肌肉扭曲着,牵连着嘴角诡异地斜张着。状似恶鬼!
“死不瞑目!”有人惊恐叫着。
“老而成僵,胎死生怨!”有人颤巍巍说道。
这一幕将众人惊吓住了,都是毛骨悚然。
“哈!”一声嗤笑大声响起:“都是要死的人还怕什么鬼!”
土大夫疯疯癫癫叫骂。
“你闭嘴!”
“你再说,俺们打死你!”
土大夫的话终于激起了众怒。
“你一点用也没有,又不能治病救人,就是废物!”
土大夫破口大骂:“废物?要不是你们,我能落到这个地步?来啊,来打死我吧!”
双方恶毒叫骂着,都没有力气起身厮打。
叫骂声中,长平惊恐地浑身战栗,她终于彻底崩溃了,脑中一片空白!
她要逃!她要嘶喊!她要疯狂!
她双臂一松,怀中的小根儿就跌倒了地上。
小根儿在地上抽搐着,长平却视而不见。
她呆滞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混沌,她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长平呆滞地迈动脚步。
小毛驴着急咬住她的衣襟,却唤不醒长平。
……
“醒来!”一声空灵之喝,刺穿了长平头脑中的疯狂混沌。
长平迷茫地转动着眼睛,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她的视线茫然混沌,看不清他的五官相貌,只模糊感受到久违的熟悉与安全。
她呆呆地盯着他,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他轻叹一声,仿佛是风的叹息:“快醒来,孩子不行了。”
长平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声音看向地面,入目是小根儿瘦小的身体。
孩子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将长平的神志拉回。她慌忙蹲下身去,握住孩子干瘦的小手。
小手已是冰冷。
长平的眼泪汹涌流下,滴在小根儿惨白的小脸上。
“我点了他的穴道,他去得没有痛苦。”
长平小心翼翼将小根儿抱紧怀中,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脸颊。
周遭,人们还在咒骂着、争吵着,到处充斥着嘈杂、污言秽语、恶毒诅咒。
所有人都渴望生命,也都漠视生命。在生死的边缘,恐惧会让人间变成地狱。
长平拥抱着小根儿,她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呼唤:“姐姐……”
长平呆了,她立即看向怀中:“他叫我了!”
怀中的小根儿神情安静,嘴角似乎有着满足的微笑。
长平不敢相信,她怀中的孩子分明已经…….
“你听见了吗?”长平轻声问道:“他叫我了。”
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气息啊。他亦是惊讶:“是的,我听见了。”
他怜悯生命,却从不安慰死亡,今日却多说一句:“他是叫你放心,他感谢你。”
“真的吗?太好了……”长平跌坐地上,掩面痛哭。
逍曜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慰,任由长平将多日来的艰辛恐惧一声声哭出来
小毛驴站在长平的身边,它瞟一眼主人,心里打着鼓,犹豫着要不要回到主人身边,毕竟是它的伙食还指望他呢。
逍曜点点头。
小毛驴欢快叫一声,前腿一跪,就依偎在了长平的身边。
王母庙中,人们还在咒骂着。
骂得恼火,几个还能动的就扑上来,拉住土大夫厮打起来。
土大夫叫骂刻薄,尖利的骂声刺破夜空。
……
忽然,有袅袅药香升起。
人们也许是打得累了,也许是被药香唤起了希望,所有人都停止了谩骂殴打,呆呆地看着门外。
院子里,垒起了一个大灶火,架起了一口大锅,锅中药汤沸腾,药香冉冉升起。
一个身形潇洒的男人站在药锅旁边,说道:“这药可以缓解病发的痛苦。”
“是医生吗?”
“医生有个屁用!”
“哈哈,愚蠢,瘟疫无药可救,神农下凡也救不了!”
逍曜不辩解,淡笑旁观。
人绝望得很了,竟连伸一下手都不敢。
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喝药。
“管他奶奶的,就是毒药也只当早解脱!”
有人骂一句,蹒跚上前,盛了一大碗汤药灌进肚中。
所有人都眼巴巴望着。
那人睁大了眼睛,揉了一下肚子,狂喜道:“好了,俺好了!”
人们听了,都挣扎着拥挤过来,一个接一个,喝下汤药。
“真的好了,俺不疼了。”
“俺不气闷了!”
人们喜极而泣。
笑着、哭着……
忙碌到半夜,所有人都喝过了汤药,痛苦暂时被压抑。大家疲倦至极,终于安稳地睡去。
这时,土大夫才拖着伤病的身体,偷偷来到药锅旁边。他看着锅中剩余的一点汤药,面上迟疑,口中固执道:“瘟疫治不好的,吃了也白吃!”
“这药治不了瘟疫。”一个平静空灵的声音说道。
土大夫望向逍曜:“那你还做这些无谓之事?”
逍曜长身玉立,温和言道:“你看看他们。”
土大夫回头,看见之前被瘟疫逼迫到暴躁痛苦的人们,此刻都安静的睡着,甚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久违的宁静和希望。
在生死的边缘,恐惧会让人间变成地狱。
而给予尊严,则将地狱挽回成人间。
土大夫拿起勺子,将锅底残余的汤药尽数舀起,一滴不剩全部喝进肚中,而后一抹嘴巴,寻个地方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