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靖旻就下令启程,一行人前往邺城。
至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邺城。
坐在车辇之中,听着车轮滚动的轱辘声,浑厚浩荡,桑若寜拧了拧眉,看向坐在身侧的桑若筠:“长姐,我怎么觉得同行的车辇增多了?”
车轮滚动之声明显比入城之前响亮厚重了许多,似乎进城之后车辇队伍中又增加了几驾车辇。
桑若筠摇头,掀开身侧车窗的帘子,看向窗外:“请问萧二公子,同行的车辇可是有所增加?”
萧尽泠负责领兵护送她们,正骑马在车撵外随行,闻言,他道:“回禀长公主,是南昭国四皇子的车辇及其护送队伍与我们的车辇队伍合流了。”
“南昭国四皇子?”桑若寜看向他,“南昭国派来的质子也抵达邺城了?”
萧尽泠点头。
幽幽叹息一声,桑若寜眸色略微黯淡,又是一个千里迢迢赶来受缚的可怜人。
又看了几眼萧尽泠,她嗫嚅了一阵,还是启唇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萧尽泠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回道:“好多了,阿寜,你不用担心我。”
桑若寜面色不自然地变了变,若不是看在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份上,她才不愿管他是死是活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他道:“喏,这是阿锦之前给侵衣的药,本是用来为你治伤的,侵衣转交给了我,你拿去吧。”
见她虽然表情冷硬,但明显是在关心自己,萧尽泠又惊又喜,连忙接过,像是小孩子收到糖果一样露出满足的笑:“阿寜,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好好用药的。”
冷冷看他一眼,桑若寜不再说话了,沉默着放下了车窗帘子。
看着她这一番情绪变化,桑若筠眸色变幻,摇了摇头。
阿寜始终还是心软,无法对萧尽泠断情绝爱,也不知是好是坏。
车辇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天邺国的皇宫。
天霖帝下令在专门接待外宾的崇阳殿迎接皇桑国长公主与南昭国四皇子,车辇队伍抵达崇阳殿外时,天霖帝早已带领着一众天邺国的朝臣和众多后宫嫔妃等在崇阳殿前的百级石阶的最顶层上。
崇阳殿前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桑若寜与桑若筠走下车辇,遥望着崇阳殿前,对视一眼,都神色凝重。
“殿下,请小心些。”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桑若寜怔了怔,转头看过去,只见南昭国四皇子的车辇正停在她和桑若筠的车辇旁边。
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站在车辇两旁,正在搀扶一名男子下车。
那两名婢女的身形格外熟悉,搀扶着的男子的身形也格外熟悉。
打量了他们半晌,桑若寜倏地瞪大双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才阻止了差点夺口而出的惊呼。
见她行为有异,桑若筠道:“阿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萧尽泠也关切地问道:“阿寜,可是有何不适?”
桑若寜放下捂住双唇的手,摇了摇头,又斜眼打量着旁边车辇周围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除了随行的南昭国的宫女和内监,车辇周围还站着许多天邺国派去迎接的兵士,车辇前除了南昭国的四皇子,一左一右站在四皇子身边的正是奉命前去迎接他的天邺国七皇子苏元瑾和靖安王府世子萧湛宇。
看见萧湛宇,桑若寜嫌厌地收回视线,转而去打量七皇子苏元瑾。
苏元瑾看上去年龄不大,似乎比萧尽泠还年少一些,身着锦缎华服,浑身上下贵气氤氲,一看便知是位娇养大的小公子,脸型有些圆润,皮肤很是白皙,看上去稍显富态。
他眉眼间与晴萦公主苏寂弦有八分相似,但相较于苏寂弦的温柔含蓄,他眉眼间流露出的却是明显的傲气和戾气,一看便知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听闻他和苏寂弦是双生兄妹,他只比苏寂弦早出生几刻钟,桑若寜想,难怪他们兄妹俩如此相似。
苏靖旻与苏临瑄也一左一右站在桑若寜和桑若筠身边,斜眼看了看苏元瑾,苏靖旻露出一丝高深又阴恻的笑。
观察完苏元瑾,桑若寜又开始打量起南昭国的四皇子来。
正巧在这时,南昭国四皇子也偏头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须臾,两人的视线便撞上了。
桑若寜这回倒是淡定了,她本以为这位四皇子见了她会有些激动,但他却比她还要淡定,只是对着她露出微微一笑,又微微点了点头。
那眼神,似乎是在对她说:好久不见。
桑若寜心下直犯嘀咕,莫不是他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不知晓他的身份而已?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婢女有些激动,看见桑若寜,她们对视一眼,高兴地朝着她挥了挥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不敢引人注目,只是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她们在喊她:阿寜姑娘。
桑若寜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引人注目,只是稍稍侧身对着她们微笑了一下,颔首示意。
虽然此时此刻她已经平静下来了,但内心深处还是很意外,虽然一直觉得百里轻尘的身份不寻常,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他会是南昭国的四皇子,更没想到,他们再次重逢,竟会是在天邺国。
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么仙气飘渺,站在人群之中,一眼看过去最是出尘显眼。
与沉鱼落雁打完招呼,她再次看向百里轻尘,百里轻尘也还在看着她。
她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唤了他一声:师父。
百里轻尘含笑点头,一如之前的温柔端方。
萧尽泠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和百里轻尘的互动,神色复杂。
阿寜和南昭国四皇子不像是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在友好地互相打招呼,更像是两个熟识的人在寒暄,莫不是他们早就认识?
冷侵衣与萧尽泠并排站着,他看懂了桑若寜的口型,挑了挑眉,也有些震惊。
看来这南昭国的四皇子就是姑娘说的那个在南昭国南境的杏花坞里拜的小师父了。
“长公主殿下、皇太女殿下,父皇还在崇阳殿前等着,请二位殿下先随本王进殿去吧。”
听见苏靖旻的声音,桑若寜终于收回了神思,看向身旁的桑若筠:“长姐,我们该走了。”
桑若筠却怔愣在原地,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桑若寜皱眉看着她,只见她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明显心不在焉,目光斜视着,视线着落处,正是隔着两丈远的百里轻尘。
她似乎看他看得失神了。
顺着她的目光,桑若寜又打量了一遍百里轻尘,他还是白衣披身,腰间系着翠色环佩,长发束得齐整,以白玉冠缚住,整个人宛如琳琅玉树一般茕茕而立,一眼望过去,着实很像个白衣翩然的世外仙人。
他的外皮着实好看,难怪长姐看得都有些入迷了。
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她又喊道:“长姐,我们该去面见天霖帝了。”
桑若筠这才回过神来:“哦,知道了,走吧。”
她率先走出去,步履有些虚浮,整个人还是有些魂游太虚,不在状态。
桑若寜只觉好笑,快步追上她,打趣道:“长姐,你是不是觉得那南昭国的四皇子好看得紧,有些犯痴了?”
桑若筠斜斜看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不过是觉得,他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些可怜他罢了。”
桑若寜似信非信,长姐多半是在欲盖弥彰。
见皇桑国的皇太女与长公主都已走上台阶,苏元瑾对百里轻尘说道:“四皇子,咱们也该去面见父皇和母后了。”
与苏靖旻对桑若寜和桑若筠的恭谨有礼不同,苏元瑾对百里轻尘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命令,不是在征询他的同意。
这一路上他对自己都是一副他为主自己为客的神态,时常颐指气使,并不怎么礼待,百里轻尘也不着恼,天邺国自恃国力强盛,苏元瑾又是天霖帝与皇后嫡出的七皇子,看不起南昭国看不起他很正常,他微微一笑,道:“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上了石阶,到了天霖帝面前,一齐对天霖帝和皇后行了礼。
看着这些在自己面前恭敬有礼的别国贵子贵女,天霖帝心中尽是得意和畅然,笑道:“朕代表整个天邺国,欢迎皇桑国长公主和南昭国四皇子前来我天邺国,欢迎皇桑国皇太女殿下入我天邺国,愿三国交好,永世为邻。”
桑若寜心里满是讽刺和鄙夷,但面上只能堆笑应和,与桑若筠、百里轻尘一道行礼回道:“愿三国交好,永世为邻。”
快速扫了一眼百里轻尘,天霖帝很是不以为意,视线旋即停留在桑若寜和桑若筠两姐妹身上。
打量她们许久,他越看越是觉得惊艳。
果然不愧“霓羽双姝”之美名,真是好一对倾城绝艳的姐妹花,桑廷玉这老头子,还真是有福气,生得这么貌美的一双女儿。
看了看桑若寜,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太艳丽太妖媚了,眉目间颇有几分戾气,不够温柔,不够端方。
再看看桑若筠,他眼中迅疾闪过一丝惊艳,清冷高雅,浅淡自持,如高山雪莲一般清丽脱俗,亭亭玉立,美,实在是美。
他心下不禁暗喜,幸亏和亲的是桑若筠,这么美丽的女子,往后就是自己的皇妃了,真乃人生畅意之事。
看见天霖帝对着长姐露出的满意的笑,桑若寜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心中忿然。
苏寂弦站在皇后身侧,看见桑若寜,目光逐渐变冷。
没想到萧尽泠的这个山贼娘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皇桑国的皇太女,真是可恨。
眼见天霖帝看向桑若筠露出的贪婪的眼神,皇后的眼光也渐转阴沉。
面见过天霖帝后,天霖帝先下令为桑若寜和百里轻尘安排了住所,让他们先回住所歇息一日,明晚再在崇阳殿中举行国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按照规矩,桑若筠本需住在天邺国皇宫之中,待三月之后与天霖帝完婚,但桑若寜不放心长姐独自留在宫中,桑若筠也不愿留在宫中,二人便请求天霖帝让桑若筠暂时先与桑若寜住在宫外,天霖帝虽心中不愿,但桑若寜亲自请求,想到她好歹是皇桑国的储君,还是得给她几分面子,天霖帝便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只是想着桑若筠这三个月不在宫中住,无法时常见到她,天霖帝略略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