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的脸诡异地一红,将我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迈开长腿加快了步伐,摆明了欺负我没他高,追不上他,可我却也不恼,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走,看着某人别扭的背影,心里跟灌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可甜蜜的日子往往是过得最快的,一转眼就晃到了初秋,又是一年开学季,临行的前晚,我和苏半夏在房间里整包。“证件带齐了吗?”我问。他再翻一翻预备随身携带的包,点头说齐了。我嗯,把叠好的衣服塞进大大的行李箱中,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备的很全,导致箱子鼓囊囊的,勉强才把拉链拉上。我摸一把汗,仰头时猛然映入眼中的却是空了一半的衣柜,上面的架子上基本已经被清空了,像是彰显着它们的主人即将远行,本来没有什么的,可一看见这个,我压抑在心里多日的憋闷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阀门轻轻一启,情绪便哗地一下涌出来。“说了不哭的。”
苏半夏从后面拥住我,温热的脸庞沾上了冰凉的泪珠,逐渐把泪水烘干。我泄愤般地抬脚把大只的行李箱踢远了点,转身回拥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却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平稳,反而是有些紊乱的,怦怦地跳出不同的韵律。“不去了好不好,算我后悔了行不行?”虽然知道这不现实,我却恳求也似的开口,泪腺工作地异常勤奋,不一会儿就湿了他胸口的棉质t恤。苏半夏一直没说话,手臂却越箍越紧,我知道他也同样舍不得我,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从瑞士回来后,我信誓旦旦地同苏半夏说:“你还是去吧,我不会想你的。”说不想容易,可真正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那一夜,我们紧紧相拥而眠,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从对方身上汲取到最后的温暖,未来的很长一段时光,这张床上将是彻骨的冰寒。可能是前晚哭得太给力的缘故,真正到了送机的时候,我的泪腺却干了似的,非但哭不出来,还兴致勃勃地晃荡着一包抹茶味的百利滋与苏半夏一起赶赴机场。一路上他嗤之以鼻地瞟着那包百利滋,好像人家上辈子跟他有仇似的,让我很摸不着脑袋,你鄙视垃圾食品也不用到这个程度吧。苏父苏母自然是要来送机的,可最后到场的却只有苏母和忍冬两个,扬言是苏父觉得男儿出去历练几年有利而无一害,而且又不是女孩子了,送什么送,哭哭啼啼的看了就难受,可谁知道苏父是不是在家里抽着烟红了眼圈呢。男人都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于当苏母与苏忍冬出现在机场的那一刹,我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要从刚进机场时说起。办了行李托运,过了安检,我咔嚓咔嚓地啃着棒棒,笑意盈盈完全没有一点将要分别该有的依依不舍。苏半夏欲从我手中抢过零食,我不依,左闪右闪差点将它落了一地,但好在我眼疾手快护住了它,可转念一想,苏半夏是不是不是跟我的零食过不去而是暗示着想要些临别礼物什么的我四处看看,但这个时候我去哪儿找礼物。
脑中有灵光一闪,我抽出一根棒棒咬住一头,叼在嘴里想要他咬一段,矮油好羞涩可我都这样舍贞来博君子欢心了,该君子竟然不领情,一把拔掉了我嘴里的抹茶棒。我当下就抽搐了嘴角,随即整张脸都跟着抽搐,却看见苏半夏一张清秀的俊脸慢慢在我眼前放大了,随之而来的是唇上的一记热吻。原先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啄,男人却有些不满似的撬开了我的唇齿,湿热的舌彼此纠缠。他一边喝着,一边在双臂渐渐加重了力道,似乎要将我碰进胸膛。一番忘我的情动之后,我只觉得自己的唇瓣像烧起来似的,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充盈了整个机场,充盈了我的眼睛,里头热辣辣地溢出灼人的热泪,渐渐氤氲起湿湿的浓雾,弥漫在眼前。苏半夏却镇定,拇指和食指之间还捏着从我口中夺走的百利滋,放入自己嘴里,笑得像一头奸计得逞的狐狸,可那笑容维持了不到十秒,便浮起了尴尬的红晕,我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只见苏母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站着的苏忍冬也不怀好意地向这边挤了挤眼睛。败露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迎上去喊了声“阿姨”,然后意料之中地听见一声嫂嫂。忍冬如今真正长成一名少年了,清爽利落的黑发印着他一张笑靥,真让人想上去掐一把。
苏半夏过来碰了碰少年的头,引来少年一阵不满,可奈何哥哥威信太高,他也不敢造次,只好蔫蔫儿地低头梳理自己的头发。“妈,其实你们不用特意过来。”他说。苏母摆摆手:“你一走就是两年,谁知道寒暑假能不能回来过,我是你妈,能不来送送你么。”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可能是见我眼睛湿漉漉的像刚哭过,自己也一时忍不住,哗哗地留下泪来。一大一小两名少年忙着安慰,乱了寸脚。机场里时钟发出的嘀嗒声掩映在嘈杂的对话声中,但这并不代表时间不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不多时广播中就响起登机的提示。往常都要晚点的,今天怎么这样准时。我不大开心地撅了嘴,直到苏半夏刮了刮我的鼻尖将要转身离开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一眼。他像我们告了别,说保重,然后轻轻俯身,在我耳边再次郑重道:“阿辰,保重。”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子是发了什么抽,本来应该是煽情不已的画面,却被我的一句话生生搞砸,我说:“我要减肥。”可抬眼看去,苏半夏却是红了眼眶的,无声地笑笑,留给我一个似乎要刻入骨中的背影。
那道寂寞的身影像是一潭深渊,拉着人往下坠一点,再坠一点,却永远都落不到底端,就如同思念,随着分离后天数多一点,再多一点,全无了底线。自打苏半夏走后,我的日子便如孤身回来b市时一样冷冷清清,不过好歹有daniel陪在身边,家里也多了些人气,不至于死气沉沉的。江槐的父亲病情已经十分稳定,便打算回g城总公司去,江槐自然是要一并跟去的,于是他在一场会议之后非常慎重地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g城,我想了想说算了吧,我还有狗狗要养,舍不得托付给他人。他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表示我可以继续在分公司里待下去,待遇不变,但可能就当不了同声翻译了,平时工作会辛苦些。我本来还愁着要上哪儿再找份工作去,如此一来便眉开眼笑地向他道了谢,颠颠儿地回家打电话。
异地恋总是异常地辛酸,更何况是隔着两个国家,近九千六百米,苏半夏说我们做不到每天通话也得隔三差五地聊聊天,否则什么时候你被人家拐跑了我也不知道。于是隔个三五天就开始一分钟两块钱的国际长途,两人互相问好,吃了吗?睡了吗?在忙什么?身体好吗?瑞士和中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我们每每打电话都要挑准时间,通常是他那里吃午饭时,我鼓捣着自己的晚饭。他说这里的饭菜吃不习惯,真难受,我说吃不惯也要好好吃,否则饿了胃该疼了,他哦,说会照顾好自己;我说我们公司营销部来了个主管,长得真帅,他就顺着话题说发现我们院有很多很漂亮的女生;我说你就不能让让我嘛,非要跟我争个高下,他说这样啊,那那些金发碧眼的看着真不顺眼,还是我家阿辰好看。
我被夸得飘飘然,咳,说:“江槐要回g城了,你说我该不该跟他一起走?”他没有一点迟疑:“你去吧,难得的机会。”可我分明从话语中听出不易察觉的哀怨,于是存着逗一逗他的坏心思,变本加厉:“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电话那头默了默,最后沉沉地“嗯”了一声。我支不住,笑着说苏半夏你没那么小气的对吧?他哼哼说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我偏不附和,说:“是呀,多小气。”那头正要发作,我立马承接上后面半句。“所以,我决定不去了。”我不想离开,只因b市有我们的家,只因家里有你的味道,只因我爱你。第二天是纪清家小胖墩的满月酒,我一大早就去了,逗着小孩子胖得莲藕似的胳膊,母性大发,想抱抱他却又不敢,生怕自己没经验磕着碰着哪里,到时不要说他们当父母亲人的了,就是我也会心疼的要死。我跪坐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摇篮,杜清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我,懵懵懂懂的,满满地含着孩童的天真,间或咧开嘴一笑,像一记麻醉剂打在我心头,直接叫它醉了。于是我摸索出手机打苏半夏电话,听着嘟嘟响声时忽然意识到现在他们那儿该是凌晨一点,可想挂断手机却来不及了,那头的人已经接起了电话。苏半夏的声音不带一点睡意惺忪的含糊,清清明明地传入我的耳中。“怎么,想我了?”他调侃。我却不愿回答,只含着几分怒气道:“都几点了,还不睡觉!”他打了个哈欠,说我不正等你电话呢嘛,我说耍贫嘴不是你的专长哈,他说好吧,然后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他正躺床上看书呢,看得头也痛眼睛也痛骨头也痛。我不免有些心疼,孩子都二十四了还苦哈哈地念书,造的什么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