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看着容信被拖出去后那愤恨的眼神,知道此番两人是结下仇怨了。
结了仇怨又如何?不过一区区凡人而已,怎么能和她这千年道行相比。
他还能拿她怎么样不成。
她不屑的哼了一声,望向她身边那虽略显老迈,但眉目间仍能看出年轻时候风度的君主,一眼秋波如流水,风情万种,只见他正在使尽浑身系数哄她开心,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柔情蜜意。
——————————————————————
她本来是一只在山中自行修炼成精的野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从未想过要到人间生活。
不料,她在一天外出之时,遇到了一只灵力比她更高的蛇精,她拼命挣扎方得逃脱,却因受伤过重,被打回了原形。
她以为这番必然要丧命了,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心里当然是不甘心的。
正在她趴在路边等死的时候,一个名叫云薇的女子救了她。她将她带回家中,细心照料,为她包扎伤口,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白。
她每天享受着那个女子的照料,渐渐觉得,在人间生活也很好,虽然不比乡野自由,但是另有一番红尘烟火气息。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云薇的父母将她锁在家中,不许她出门,她哭着拍打着门窗,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崔郎。
她看云薇实在可怜,悄悄帮她弄松了门锁,帮助她逃了出去。
云薇逃出去后,她担心她安全,一路尾随她,看见她与一名青年男子相约一处,互诉衷肠,两人抱头痛哭。她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事情始末,原来,她被皇帝选中为妃,不日就将入宫,可是她和这名男子早就私定终身,她不愿入宫为妃。
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她父母虽然疼爱她,却也不能为了她赔上全家人的性命。
两人痛哭一场后,云薇还是决定回到家中,认命。
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让人神魂颠倒?
晚媚很好奇。
她想起云薇是她的恩人,就算她只是个妖精,也是要知恩图报的。
她在云薇面前现了人形,告诉她,她可以帮助她。
云薇虽然开始时候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接受了晚媚。她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晚媚化作云薇的样子进宫为妃,云薇则和她的崔郎离家出走,从此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夫妻。
云薇和崔郎在信中约好时间,趁着家中父母放松警惕,云薇逃走了,晚媚则化作她的模样呆在家里。
不知怎么的,那天晚上,晚媚总觉得心神不宁。到了半夜,她悄悄潜出家门,来到了云薇和崔郎约定见面的地方,一个小山坡旁,却只看见云薇一个人在那里痴痴的等。
她问云薇怎么回事,云薇告诉她,崔郎给她送了一封信,他不能舍下家里刚刚给他捐下的功名,放不下这大好的前程,不打算随她去了。
晚媚松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嘛,在她看来,嫁给那个崔郎,和嫁给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嫁给皇帝,皇宫的日子说不定还更好过些呢。
她正打算拿这些话劝导云薇,云薇却对着她,凄然泪下。
“晚媚,世上男儿皆薄幸,你千万莫要步我的后尘!”
她说完这句话,纵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晚媚没能拉住她。
晚媚不明白云薇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让人生死相许?
晚媚更好奇了。
云薇虽然死了,皇宫她必须要入。否则等待着云薇一家人的命运,就是满门抄斩。
晚媚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化作云薇的样子,入了宫。
报恩,总要善始善终。
进宫后,她本来也没当回事,皇宫美人何止千万,皇帝最好看不上她,让她在皇宫里逍遥自在的混口饭吃就好。
不料,皇帝对她竟是一见钟情,每日恩宠不断。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有大臣上书,斥责她为妖妃,被皇帝贬到了边疆,从此再无人敢说她不是。
她开始有些诧异,后来也逐渐习惯了。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两个宫女在偷偷议论,说她长得像极了皇后年轻时候的模样。
原来——如此。
她觉得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她的心,又酸,又痛,又苦,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只没心没肺,一心只惦记着吃吃喝喝的野兔子了。
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让人心里五味杂陈?
晚媚不想去思考。
因为很快,她就想通了。
替代品又如何,帝后早已离心,两人只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夫妻,皇帝现在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她。
她一直是一个很想得开的妖精。
晚媚坚信——
纵然世上男儿皆薄幸,她的男人,也一定会是一个例外。
————————————————————————————————————————
容齐看着在皇后身边坐着,和皇后窃窃私语的容乐,想着她离开时候对他说的话。
“宴会之后,我们老地方,不见不散。”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情人之间的约会暗语。
真是想太多了。
容齐苦笑。
在这个身份范围内,容乐是不可能对他这个“皇兄”有什么特殊想法的。
看不出,他们兄妹俩居然感情不错的样子。
可是,他又不是真正的容齐,哪里会知道他们的“老地方”在哪里?
“师傅,你发什么呆呢?”
夜帆悄悄溜到他身边,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进来了?”
容齐看到他一身太监的衣服,就知道他又是打昏了哪个寿宴上的人,偷换了人家的衣服进来的。
“师傅你一个人在这里大吃大喝,徒儿我在外面饥肠辘辘......”
这个徒弟,还真是随时随地能惹出事情来。
“好了好了。”
容齐决定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他给他找麻烦。
“你看到那个皇后身边的女子了吗?”
“看到了。”
“那是我的皇妹,容乐。你待会儿想办法把她引出去,用幻境困住她,从她的记忆里,找到她八岁之前的部分,尤其是和那个真正的容齐相处的片段,将它放入这颗幻珠之中,带回来给我。”
容齐从袖中拿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放在夜帆手中。
夜帆狐疑的看着他。
“师傅,你一直告诫我,不要在皇宫轻易使用灵力。”
何况这人还是皇室的公主,身边随从侍女甚多,更加容易被发现。
容齐叹息,他也不想这么做,可不是不得已吗。
“这件事情对师傅很重要。”
他心中默默说:“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如果不是他在寿宴上脱身,太过于显眼,他其实宁愿自己去做,也不愿意夜帆冒这个险的。
“好。”夜帆笑笑。
容齐诧异,他以为以夜帆好奇的个性,至少会问个究竟。
“师傅要我去,我就去。”
他转身离去,听见容齐在后面说道。
“别伤到了她——小帆你也要小心。”
夜帆躲在大殿的角落里,开始琢磨如何把容乐引出去的问题。
不仅要引出去,还要引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比如御花园的假山后面,这样才方便他制造幻境困住她的时候,不会被过往的人发现。
要知道,当一个凡人沉迷在幻境之中的时候,那是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之下,如果被外力打断,那么幻境制造者本人将会受到反噬。
当然,对付容乐这样的普通人,第一层幻境的功力就足够了,就算有反噬,也不会太严重。
————————————————————————————
容齐看到夜帆一闪身就不见了,心里有些担心。
按照皇宫规矩,皇子的侍卫是不得进入寿宴的。夜帆这样乔装打扮混进来,一旦被人发现,可大可小,被冠上谋逆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纵使他们师徒能脱身,也要费些事情。
他刚才只是急于把夜帆打发走,怕他在这寿宴之上闹出乱子来,现在想想,这任务难度只怕对他来说大了些。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他看了一眼高坐台上的丽妃,一道密音传入夜帆耳中。
“小帆,你若是无法引出容乐,可以求助于丽妃。”
“丽妃?”
“是的。她会帮你。”
夜帆顿时服气,他记得丽妃前两天还要找师傅算账来着,怎么现在就成同盟了?师傅也太有办法了吧。
他绕到门口,看到了一个端着果盘的小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谁?”小太监回头,正对上夜帆那双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眼睛。
他的眼睛平时和普通人无异,只有在使用魅术之时,会变成淡淡的如水晶一样的蓝色。
“你现在是不是很不舒服,想休息。”
“是啊,好想坐下来睡一觉。”小太监呆呆的说道。
“那就把果盘给我,我帮你送过去。”
小太监顺从的把果盘递给夜帆,一个人找了个角落蹲着睡去了。
夜帆顺手一点,抹去了小太监刚才那段对话的记忆。
夜帆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用魅术迷惑容乐,将她引出去。只是被低级魅术迷惑之人,双目无神,举止呆滞,实在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只有最高级的魅术,能够彻底迷惑人的心智,让其相信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发自内心。
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修炼到高级魅术那一级呢。
夜帆端着果盘低头走到了丽妃身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装作无意,碰了一下丽妃的衣袖。
“大胆——”丽妃转头,准备斥责与他,正与夜帆的眼睛对视。
她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顿时醒悟过来。
“狐族魅术!”
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使用魅术,这个妖精是疯了吗?
夜帆将密音传入她的耳中。
“我师傅让你帮我把容乐公主引到御花园后的假山后面。”
你师傅?丽妃诧异的顺着夜帆目光所指望去,只见容齐正在对着她颔首微笑。
“又是你!”丽妃几乎怒发冲冠了。
“还真的把我当你跑腿的了吗!有完没完?”
容齐的嘴唇似乎在动,神情庄重。丽妃怕漏掉什么重要指示,只得凝神分辨每一个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丽妃愕然抬头。
容齐用唇语说完这句话,向她遥遥举杯,随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一派风光霁月。
好一个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翩翩公子!
丽妃只觉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