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节日对南姜子来说都一样，不是去度假就是静下心来创作。因为家人的疏远，她很少过传统意义上的中国春节，这种讲究团圆的节日在她的意识里是不存在的。

今年的港桥格外寒冷，加上前昨天一顿折腾，南姜子早上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家。看到owen的消息，才把事情理了个大概：昨天是owen晚上去接的她，本来要说合同的事，结果她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感觉浑身不适，估计是感冒了，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结果一起来晚了许多，想到今天中午段浪的饭局，只能边打着喷嚏边收拾自己。

她给段浪打电话说自己会晚点去。

段浪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想到昨天晚上的事，问：“是不是感冒了？难受就别来了。”

“没事……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段浪说：“要不要我去接你？”

南姜子表明不用了，随意喷了两下香水，下楼取车。

南姜子这把轻车熟路的找到连国饭店，比起现在国内这些不中不西的连锁饭店，她的确挺喜欢这样很中式的小馆子。

她找到这个叫“牡丹”的包间，里面有热闹的声音，她敲了敲门，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开了门，里面有四个人，见到她的瞬间都安静了。

南姜子今天穿了件高深灰色领紧身毛衫和高腰微喇牛仔裤，勾勒出好身材，淡妆配上淡紫色碧玺耳坠，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不食人间烟火，她手里拿着大衣和一条茶叶。

她面无表情，扫视过这几个人，目光停留在段浪的脸上，浅浅的笑了。

段浪马上帮他去拿衣服，说：“这位是南姜子，刚才提过了。”

剩下几个人的眼神各有不同，段浪帮她介绍，那两个年轻人是工作认识的，那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叫孙伟峰，和他原先就是朋友，叫他峰叔就行。

她点头，一一向他们示意。

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对段浪说：“刚才小马和我说一会和陈美红一起来，说她非要来，他拗不过她……”

段浪皱皱眉，峰叔往这边看了一眼，南姜子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室内因为有了南姜子，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段浪凑到南姜子的耳边，问她想吃些什么蔬菜。

南姜子笑笑，说什么都行。

两个年轻人起哄，眼镜说：“段哥太会照顾人了……”

马甲说：“那是段哥福气好，有这么有气质的女朋友……”

说着说着，门被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个男孩打扮的很潮流，各大牌子的流行款式的复刻模样都能从他身上看出来，背头梳的油光锃亮。

陈美红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南姜子，她震惊到挣脱了小马的胳膊，在和南姜子对视上的时候，慌乱间恢复了神情，眼神变得镇定起来。

南姜子也觉得这个女孩眼熟，但是她见到的人太多了，很少有那些一下子就被她记住的，她报以一个生疏的微笑。

互相介绍后，大家陆续入座，火锅也算是一种速食，火一热，各种生鲜蔬菜就可以下锅了，七个人围绕着一个鸳鸯锅有些挤，不过也有家宴的感觉。

小马是能说会道的一个男孩，开始就举着杯子要碰，南姜子不喜欢啤酒，喝她自带的茶水，有些突兀。

小马瞅了一眼：“讲究！嫂子就是讲究！”

眼镜拍了一下小马：“别瞎讲！”

这个时候陈美红举起杯子，说：“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我去悦阁上班了。”

南姜子挑挑眉，再抬头看向这个坐在她斜前方女孩，突然想起了哪天owen和她在夜市的遭遇。有些惊讶，这个女孩现在看上去的确正常多了。

“美红可是通过成人英语考试去的那家高档餐厅呢，在城南，进出好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小马替陈美红说，又举杯，呼吁大家再来一杯。

大家开始动气筷子，人多吃火锅的确有些混乱，乱七八糟一堆往下下，不一会儿整个锅里飘满了花花绿绿的东西和油汤浮沫。

南姜子本来感冒就没有胃口，加上她不是很喜欢火锅这样的大家的筷子都往一起伸的模式，只是在清汤锅里捞出一根茼蒿嚼着。

段浪看出了她有些没胃口的模样，夹给她一个蘑菇，南姜子笑着吃掉。

这一幕陈美红和峰叔都看在眼里。

陈美红给段浪夹了一片肉，娇媚地说：“段哥，我还得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光顾呢……”

她这一句话，引来大家的侧目。

饭桌上有些尴尬，虽然陈美红不干那行了，但是城北一条街这里的人都知道。

“段哥对我都那么好，何况是对自己地女朋友了……”她笑得有些艳俗，大红的口红被她吃掉了些。

气氛有些诡异，陈美红紧接着用夸张地声音说：“欸欸欸，南姐怎么不吃肉啊，这里的牛肉是不错的，你们都不知道悦阁那牛肉一小块好几百，估计也就是我们今天吃的牛下的崽儿。”说罢要往南姜子盘子里夹肉。

段浪在空中劫持住了它，放到了自己地盘里，说：“她吃素。”

很低沉，很有震慑力。

陈美红悻悻地笑了，看了一眼他：“怪不得身材那么好。”

段浪的手机这个时候突然响了，他看着“江宁”两个字，扣过来屏幕，握了下南姜子的手，向大家示意了一下出去接电话。

气氛恢复了一些正常。

陈美红问：“南姐，你为什么吃素啊，是因为信佛吗？”

南姜子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说：“因为这对动物来说不公平。”

陈美红夹了一块肉，在空中停住，油汤滴到锅里，说：“可是吃肉是人类的本能啊……”

她的眼睛画着粉红的眼影，无辜的看着她，南姜子有些反感这样拙劣的演技，放下筷子，说：“自然法则不一定是道德准则。”

她看向陈美红，眼角有些许上挑，说：“就像人类产生欲望是自然法则，但是有欲望不一定有爱，所以对有欲望的人没有爱也不违反道德。”

她这一句话让陈美红听的一愣，她虽然饶了几个圈，但是还是听出了她的话中话，脸色一白。

“还有，悦阁是我朋友开的纯素食餐厅，里面的牛肉是一种合成蛋白质品。”

桌上的气氛僵硬起来，峰叔看着这个腰板挺直的女人，她的脸很平淡，丝毫没有受到陈美红的影响，甚至眼神中还有些凛冽。

他打圆场，说：“美红，吃饭的时候别老讲话。”

小马和眼镜趁机把话题切走，气氛逐渐回暖。

段浪回来的时候餐桌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小马依旧说着俏皮话，陈美红不再说话，闷头吃着，南姜子冲他微微一笑，和平时的她没有什么两样。

他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在不经意间压制住了全场。

陈美红低着头，不断抑制着自己即将要冒出的眼泪，当她知道南姜子是段□□朋友那一刻，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那个她曾经用尽一切想要争取的男人，却被她不出声响的夺走。

而且偏偏是她，这个精致，高雅，看上去和他们并不相配，这个曾经让她无地自容的女人。

上次的见面还历历在目，那不是羞辱，也不是救赎。

但就在走出夜市的那一刻，她做出要改变自己的决定，于是她重新开始学习，尽管出身不好，但那不是她的错，她不惧怕她，因为她年轻，努力，向上，她要把这些积极的一面展示给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

可是她还没有分享，段浪就被她抢去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在模仿的偶像给了你一巴掌，所以她愤怒，她不甘，不怕撕破脸皮把自己的过去重现，也要让南姜子知道，她曾经也拥有过他。

可是呢，她这小丑般的姿态只被她几句话就戳破，使她原形毕露，尽显无知和幼稚。

人与人之间会不自觉地比较。

那一刻，她知道了，金钱和文凭并不是衡量和区分人的标准，而是形而上的东西。

有些人就像那高飞的鸟儿，而她，陈美红，这样永远飞不起来的人，只能在地上仰望他们，最重要的是，它们飞的越高，她就显得越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