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离泪城城北,国主大殿。
“孩儿拜见父亲!”张柏玉伏跪于地,向宝座上那道雄壮身影行大礼参拜,
“胜了?”张符彦倚于宝座之上,似在喃喃自语,
“孩儿侥幸败敌……”张柏玉如实答道,
“怎么胜的?”张符彦似终回神,平静问道,
“孩儿依例广发血影征召令……以孩儿来看,那鬼剑绝不会将此密泄于风家,孩儿不仅送他上等宝物,还与他签了血契;况且他只是一介散人,五万功勋己然足以助其达成任何目的,他也应该不会再去以身犯险;必竟就算他以此密换得巨资,也会同时罪了内、外大家,到时神州城怕是再也无他容身之所。”张柏玉历此大难,心性成熟许多,一改此前唯唯诺诺之风,平静的将自己三日以来所历大事一一道出,
“可有所感?”
张符彦不为所动,依旧淡淡问道,
张柏玉苦思良久,依旧不明其意,往日所见所闻而今又于心头浮现,额角一丝细汗不知何时己经渗出。
绝不可敷衍了事!
此问之答关乎他之生死荣辱,若是行差踏错……
这空旷大殿一时间陷入死寂之中,氛围压抑至极。
“你可知此为何物?”张符彦见了阶下那人的不堪之形,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但他终究解了自己心结,终究是自己的血脉后裔,还是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张柏玉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向宝座之上那人望去:一枚白玉小球正稳稳卧于那人手心,仅以肉眼观之,实难窥其玄妙。
“孩儿不知……”一望之后,张柏玉又以首叩地,战战兢兢的答道,
“此物名为大五行混灭法符,此中封有一式大五行混灭神通,此术威能己近归元之境,一旦用出,百里之内,归元境下,有死无生……”张符彦神色迷离,喃喃自语,
此物是他最大后手,是他专为那场豪赌备好的最后底牌,但……
没有用上!
没有机会用上……
明明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可以……
但………他没有等来。
而后,他轮为笑柄,带着这个价值连城的无用之物,重归樊笼。
……
“不错,今次你若失败,此物就会带着百家舰队与你同葬。”张符彦自顾自的言道,似在讲与张柏玉听,又似在自语。
既然要赌,那便要赌上一切!
不胜则亡是他张符彦毕生所求之道,但他败了。
却……还活着!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世间最苦之事莫不是如此。
他受够了!
他要借此良机将这一切彻底了结。
无论如何!
……
“可有所感?”张符彦终于回神,向阶下那人再次问询道,
张柏玉依旧伏跪于地,不发一言。
张符彦依旧半倚于宝座之上,不再复言。
此处一时间又陷入无边静寂之中。
……
“世间如焚炉,烈火炼真金!”
张柏玉终于鼓起勇气,抬首、起身,直面宝座之上那人,一字一顿的道出以上十字。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那人,第一次直视那人,第一次与其对等!
他今生尽在家族荫蔽之下,本应与大多数核心世家子弟一般:五十年内在家族的无尽资源供给之下修得明我之境;然后任十年内城主事,再任二十年无法之地主事;最后在百年之限来临之前舍身一斩,败了自然身死道消,但若有幸功成,便可脱此樊笼,去往那方大世,开启另一段人生。
但……造化弄人。
今次虽得胜而归,但张柏玉有自知之明——自已当真仅是侥幸而已。
他没有孙家老祖孙德那份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算计;也没有鬼剑那份敢于与虎谋皮的勇气;甚至他较之寻常散人都有不如之处。
他不甘心!
他之一切尽为那人给予,若是抛去了那人所赐,他什么也不是!所以每每直面那人时,他都胆战心惊。
他不想这样。
不想一直这样!
不想!
所以……
所以遇此良机,他立即死死抓住,只想为自己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那是可以致命毒药——他不后悔。
所以……
他站了起来,直面那人,如是说道,如是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向那人索取,也是最后一次。
索取那件名为野心的无价宝物。
……
张符彦嘴角微曲,好似欣慰一笑,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慈祥之色,这是他第一次自觉后继有人——张柏玉所求之物,无论他给与不给,张柏玉都是有了。
神州城是樊笼,那方大世又何偿不是?
世家之所以将那些有机会证得斩我之境的子弟们任命为管事、理事之职,可不是让其空耗时日。
你福泽一方也好,任性妄为也罢,只要你明得依附规则、顺应时势之法便好。
规则?时势?
什么东西!
在张符彦看来,只有弱者才会遵循所谓的规矩,而强者——创造规则!
什么是强?
举世无敌!
不是天下第一,不是盖压一世,而是心!
而此时、此刻!
他的后人,也有了!
……
张符彦起身、拾阶而下,一步一步行向那个摇摇欲坠却又站得笔直的少年。
近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亲近自己的后裔——唯一的后裔。
比我还高了……
张符彦止步、伸手,好似想去拂平身前那人衣衫上的那些褶皱,但不知为何又将手收了回来。
半响后,他取出刚刚那枚白玉小球,递于身前那人。
“此物于我己是无用,日后若你遇事不决,可睹物思人,说不得会有助益……”张符彦自嘲笑道,
“孩儿……”
“不必谢我,你自去吧,我在血影山脉中筑了一处密地,一应所需那处皆有,从今往后,张家再无张柏玉!”
咚!咚!咚!
“多谢父亲!”张柏玉曲膝、跪下,伏首三叩,次次掷地有声。
这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向那人拜谢,说不得也是最后一次。
世家如何让自家子弟明得那顺应时势之法?
奖惩而己。
张符彦回身,又一步一步向那宝座行去,他没有去扶张柏玉,他会自己站起来。
“去吧……今日之后,玉容会为我正妻,你不必忧之;你之后事,我自会料理妥当,你不必思之;你之恩怨,我会还之,你不必挂之念之……”
张符彦终临宝座之前,回身、坐下。
坐得笔直。
只可惜……殿内此时只余他一人,无人见得。
……
“如何?”张符彦向阶下那名突兀出现的黑袍人淡淡问道,似与平日相同,又似有所不同。
“公子在拜别玉容夫人后,己经被黑卫护送至密地。”黑袍人伏跪于地,用不似生灵的诡异声音向其如是禀报道,
“还有呢?”张符彦待了半响,也不见后文,当即追问道,
这破玩意的确不会叛变,但就是太过死板了些。
“公子魂牌己尽数收回,祖祠魂灯也己灭去。”黑袍人从怀中取出十余枚玉牌,奉于张符彦,
一只丈许大手虚影压下,将那黑袍人与其手中玉牌尽数碾碎。
“来人,抬出去,葬了。”
一众青甲卫士列队行入,战战兢兢的将那个筋骨尽碎、生机尽散的黑袍人架了出去。
……
一座孤坟新起,借黄昏残光,依稀可见墓碑之上书有`张柏玉之墓`几个大字。
……
张柏玉死了?
不,张柏玉永远不会死。
至少……在他张符彦死前不会!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