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随着赵宗一路上了三楼。
这三楼有五个雅间。
每个雅间门外都有一个伶俐的小厮候着。
当季安几人走去,小厮立马笑脸相迎,躬身打开了雅间的门。
这与先前那小厮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不过多半是因为这小厮知道来者可是天秀城的城守人大吧!
季安在他跟前驻足片刻,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又拍了拍人家的肩头,边走边说:“不错,不错!”
这倒是把小厮弄得摸不着脑袋了,心头还道这身无半点富贵气的少年,莫非是城守大人的私生子。
季安当然不知小厮的臆测,在身后渊兮嫌弃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雅间。
从外边看来,并不能发现这雅间有何特别之处。
更让人想不通为何一层如此宽阔的楼,竟然只设五个雅间。
待到季安进入其内,才发现里边当真是宽敞。
足以容下二三十人,还并不会显得拥挤。
而雅间里边除了一张可坐八人的圆桌,便没有其他,又略显空旷。
季安走到窗边,一眼望去,可将先前那漫漫长溪尽收眼底。
此时正好可观日落。
只见那金黄的余晖从西方扫过来,从层层屋檐踩过,最后洒在了溪面上。
波光粼粼的一片,直叫人闪瞎了眼。
季安目力大涨,因此被这刺眼的光晃得流了泪。
“小哥这是怎么的了?”
张天方坐于上座,无意中瞥见这少年竟然望溪流泪,不由颇觉好奇。
季安笑了笑,运转元气蒸干泪珠,说道:“一想到今日能和一城之守同坐一席,我便喜不自胜呢!”
渊兮翻了翻白眼,觉得这人的脸皮越发的厚了,说这话竟然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张天方大笑,对这少年之言不置可否,只是叫他坐到旁边来。
此时席间已坐六人。
除了季安已算是认识的赵宗和张天方,还有就是那后进酒楼的两人。
赵宗指着那穿着儒雅的中年人,给季安介绍道:“这位是咱天秀城的城尉,李韬大人。”
季安起身对那人抱拳。
可李韬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端起茶杯自饮了一口。
季安觉得纳闷,但并未多想,只听赵宗指着另一人说道:“这是巡检司的章龙。”
赵宗这话可就不露恭敬了。
季安当即明白这人大概是和他不对付。
于是季安也只是敷衍的抱了抱拳,便坐了下来。
“你刚打的那小子,叫李迅。”
赵宗在季安耳边低声说道:“这李韬大人可是他的叔叔。”
季安只是略觉诧然,并没放在心上。
自从见鲁达越来越厉害,竟然还会自行修炼武技之后,季安便觉得这小小天秀城还不任他来去。
所以一点也不怕这叫李韬的城尉。
更何况,他才是有理之人。
“啪啪!”
李韬突然拍了拍手。
季安陡然一惊,还道这城尉如此急不可耐,竟然当着张天方的面就要唤出刀斧手。
然而,当他悄然运转元气,水龙吟时刻待发,鲁达也呼之欲出之际,却进来那门口的小厮。
“上菜?”
李韬对张天方说道。
见张天方颔首,那小厮便面向众人,退了出去。
“我天秀城可是有些年头未见有修士光临了,不知小哥来此为何?”
张天方笑吟吟的问着放松了下来的季安。
而季安正愁还没问得酩酊书店的地址,这还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了枕头来。
于是他自然是直话直说:“不瞒大人,我此行是为发行小说而来,可那酩酊书店却又遍寻不得。”
“酩酊书店?”
却是赵宗眼中疑惑,像是听说过。
“我有次去城南捉人的时候,好像见到过有那么一间叫作酩酊书店的小铺子。”
见赵宗越发的肯定,季安不由在心头苦笑:
“还真是灯下黑啊!赵大叔既然有巡捕全城之责,当然是对城中大小店铺有些印象。”
不等季安问出具体地址,赵宗又道:“可我看那书店颇为破旧,店内书籍甚少,似乎也只有一个伙计看店,不像是个有印刷能力的书店啊!”
听此一说,季安也觉疑惑。
这与他想象中占地数亩,楼高数十丈的大书店可不一样啊。
张天方笑道:“小哥何必执着于这酩酊书店,城里最著名的天秀书店,你也大可去看一看。”
季安笑了笑,客气的说道:“明日便去天秀书店看看。”
话虽如此,但季安也只客套而已。
毕竟酩酊书店可是说好的,小说家弟子可以赊账。
就在几人说这么一会话的功夫,便有伙计端着菜盘鱼贯而入。
有烤得香酥的乳猪,有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糖醋鲤鱼,也有青白相间的小葱豆腐汤……
诸多美食,荤素相得益彰,堪比柳家宴客。
季安想要动筷,但见张天方仍自淡定的坐着,他也就不好失礼。
左等右等,桌上已被盘碟铺满,但这些人仍是不动,看得季安大急。
突然,他发觉有拳头轻锤于腿上,转头看去,却是渊兮亦不耐烦。
此时,送菜伙计皆以退出,就在季安与渊兮都以为可以开饭的时候,却又见四个年轻的美丽女子翩然入屋。
她们有拿箫的,有抱琵琶的,有拿握笙的,还有一人则是抱着一张琴。
渊兮顿时就紧张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季安的神情。
好在季安除了不耐,便还是不耐,一点没有秀色可餐的感觉。
于是渊兮稍稍放心,随时要掐上去的动作也松懈下来。
琴瑟声起,靡靡之音。
赵宗时时点头,似乎真的沉浸其中。
但季安知道这人分明是个大老粗,恐怕除了能听懂军中战鼓,余者乐声是全然不懂。
果然,当乐声转入低沉,全是哀怨婉转的意思时,赵宗竟然还在愉快的点头。
当他瞧见了张天方是在摇头叹息,又连忙跟着摇头起来。
不知过了过久,季安几欲睡着。
而这演奏也终于结束。
张天方赞道:“李兄可真是养了个好乐队,想来与真正的乐家弟子也相差无几了!”
李韬笑道:“大人谬赞。”
张天方摆摆手:“此时并非公务,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李韬一脸的受宠若惊:“既然大人看得起,我便妄称一声张兄。”
说罢,他又道:“若大人不嫌弃,这乐队便献于大人!”
张天方没接话,但李韬已经吩咐四位美丽女子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往城守府去。
“这就吃饭吧!”
张天方也未拒绝,只说了一句季安期盼多时的话。
然而,这却又被人打断。
只听那从进屋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章龙突然出声:
“张大人,城中有禁令,武者、修士不得对凡人下手。”
季安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没想到这人如此的不开眼,竟然在他已拿起筷子之时发难。
张天方笑了笑,兀自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说道:“季安是第一次来我天秀城,个中律令想必不清楚。”
章龙一副正直君子的模样,起身抱拳:“若不知律令便能逃过惩戒,如此一来,我天秀城将乱象丛生!”
他说得言辞切切,但张天方却轻声说道:“是我的天秀城。”
章龙顿时脸色通红,强自辩道:“大人不可胡言,天秀城乃是我大齐的天秀城。”
“哦?”
张天方语气转冷,手中筷子放在碗碟之上,碰撞出清脆响声,直击人心。
“这人怎地如此莽撞,岂不是要坏我大事!”
李韬心头怒骂,赶紧把章龙拉得坐下,说道:“章大人莫要胡言,虽然此城仍在我大齐,但却早已被封给了张家,张兄如此说是没错的。”
章龙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对张天方如此唯唯诺诺,只觉一腔以法治国的热血得不到倾诉,心头便生起离去的念头。
李韬察觉到他的灰心丧气,心道这可不行。
好不容易才拉来这么一条,足以搅浑天秀城这摊水的鱼,岂能轻易放走。
原来这章龙虽是个凡人,官职也仅是个小小的巡检司司务,但他却颇受巴郡御史于施的赏识。
只因他对法家典籍如数家珍,只可惜资质不佳,未能入法家。
所以这才被于施提拔为专职巡查不法的九品小官。
李韬正是看中这一点,希望借助章龙之手,来撬动张家对天秀城的统治。
毕竟,张家当年也是踩着前任城守家族,才让齐国宫廷把此城改封给了他们。
李韬便认为他为何不能一仿前事。
于是为了留下章龙,他只好起身笑道:
“久闻小说家弟子功法怪奇,我正好想领教一番,不知季小友可否赏脸?”
季安懒得和这阻碍他吃菜的人虚以委蛇,夹上一片鱼肉,点头应下。
赵宗见他不知轻重,连忙就要出声。
因为这位城尉大人可并非是个善茬。
听闻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是三品巅峰的高手,岂是两仪境的修士能抵挡的,就算有鲁达相助,赵宗也不觉得季安有赢的机会。
但是不等他帮腔,张天方就先笑了起来:
“李城尉何必与一少年计较。”
先前的称兄道弟,此刻已变成了以生硬的职位相称。
李韬知道张天方已经有些不满,但像章龙这种与御史有关系,且还是个愣头青的人可是百年难遇的。
因此,他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大人多虑了,当然不会是我下场,而是让我手下右营的校尉陈如海,来与季小友切磋。”
天秀守军本只有一营万人,历来只受城守掌控。
可这李韬不知买通了何人,竟然带了五千兵来就职,也就是他口中的左营。
虽然张天方对其如此行为很是不满,但毕竟是携带朝堂令书而来,只得承认了此事。
但这些年来,他已是把右营上下刺探得清清楚楚。
这陈如海是二品武境,其实力在右营五校尉中排第一。
二品武境差不多就与两仪境后阶相对,而张天方从赵宗处得知,季安正是八条经脉的两仪境后阶修士。
张天方想着这少年修士是为赵宗客人,可在外人看来,季安便是他的人。
若是一再拒绝李韬,恐怕还会让人以为他怕了。
如此,可是助长了李韬日渐显露出来的野心。
于是他便不再劝阻,不过又提出了要有些彩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