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着唇，韩晋幽深的眸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似疯癫的女子，那种复杂的情绪渐渐地渗透进骨子里，似凌厉的寒风钻进了骨髓，通体的阴寒和刺骨的疼忽地在这一瞬间蔓延开来。
“魏小聪……我……要寻找失去的过往……”
他想告诉他自己想找回过去的记忆，他想抹平空白的记忆，他想寻回那份属于自己的爱，还有，属于他的那个她。
韩晋双手抬起，想将她微微颤颤的双手包裹住，还未触及，却被一把推开。
“韩晋，滚，离我越远越好！”
魏小聪转身快步跑开，眼角的泪纷纷扬扬落下。
凝视着她愤怒的身影，韩晋双手舒展开又握紧了拳，他窥见了她转身刹那眼眸里的泪光，彷如一把长剑，直击心房，如此地刺痛。
“呜呜呜……”
“啊……啊……”
米白色的厕格里，时不时传出压抑的哭喊，来来往往的女人狐疑地用眸光搜寻发出声音的厕格，然后未几哭喊又消失，厕所内又仅剩下抽风扇嗡嗡嗡的躁动声响。
悲愤和不甘在胸腔蔓延，魏小聪咬紧了手腕才死死地压抑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眼泪簌簌而下，双眼很快红肿如核桃。
这世界太可笑了。
她像垃圾一般地被扫地出门，背负着千刀万剐的内疚，几乎想死去，却在这一刻被告知依然和他有着最初的牵扯，这是多么荒唐。
这种荒诞的感觉，让她觉得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背后，就算她遭受了周秀芬狠毒的威迫，他依然眼睁睁地看着，而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曾如此深爱的人。
此刻，她只有满腔的恨，恨得几乎想要匕首插进他的心脏里，是谁曾让她相信世间充满爱，是谁曾让她以为他是自己能依靠的人，是谁曾承诺就算天塌了依然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可是，此刻，是如此的讽刺。
他从头至尾都默然注视，从头至尾都如局外人。
魏小聪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签下离婚协议时的心死还不如此刻的哀恸，失去记忆都不能成为他默然的借口。
洗手台前，佟婧一袭酒红的长裙，妆容精致，手中依然拿着某奢侈品牌的大热色号优雅地描画着唇形。
魏小聪肿着眼推开厕格的门，刚站定在洗手台前，摹地似感应到注视般地抬起头，亮白的镜子映衬着精致妆容的弯弯眉眼。
是娇艳的佟婧。
魏小聪有一秒的错愕，旋即彷如不认识般地低头继续洗手。
“哭得真伤心，这哭声，啧啧啧……”
收起唇笔，佟婧娇艳地轻笑了声，双手交叠地睥睨着眼前憔悴的女人。
“魏小聪，从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落魄，呵呵。”
从前的她多被宠护，如今的她就有多落魄，佟婧心情就舒坦不少，
“你以为你能永远在韩晋的身边？哈，像个天大的笑话。”
迅速地洗了手又抽了几张纸巾浸湿敷了敷红着的双眼，魏小聪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魏小聪，你傲什么？”
“离婚被扫出韩家，还落得清洁工的下场，哈哈哈，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你，低贱！”
眼里的红唇完美无暇，却让一张脸显得狰狞，魏小聪将纸巾扔到垃圾桶，抬头重新对上她轻蔑的视线眸光，
“佟律师高高在上，不也有被同情的时候？嗯？忘了？”
唇角勾了勾，魏小聪目光毫不躲避，尽管佟婧在一瞬间已经变了脸，怒意横冲。
“魏，你的病人要开始进行康复训练了，康复师正在康复室等你。”
厕所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东方脸孔的护士，睁着杏眼朝魏小聪身侧望去，微微地扯开了唇角，
“魏，快去吧，小心被投诉到护士长那里去。”
魏小聪扭头，见是认识的康复科的护士莉娜，敛了敛神色，朝她点头微笑径直抬步离开洗手间。
“谢谢你莉娜，我这就去。”
站在门口没有移动，莉娜等待着魏小聪擦身而过后才步入洗手间，从白色的护士服口袋里拿出支唇膏站在洗手台前手势优雅地描补着唇色。
“莉娜？呵，还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唇角溢出笑声，佟婧收起化妆包，抬头再看了眼镜子里倒映着比自己还精致的容颜，夸张地拍了拍额头，
“我是不是该提议你到隔壁洗手间？”
说完，佟婧捂住嘴，瞪大眼装着震惊地一步一步走出洗手间，暗自在心里感叹“离鹿城万里远，却群魔都汇聚呀”。
“贱人！”
伴随着咒骂声，莉娜手中的唇膏“啪”一下被折断在她手里，红彤彤的唇膏染红了她白皙的指尖，镜子里的人目光阴寒。
魏小聪负责转送的病人由于仅仅是偏瘫，被安排在一楼的大康复室进行平行杆的辅助训练，由于是初次训练，需魏小聪全程陪同，需要在康复师指导下帮扶病人，以防他摔倒。
魏小聪急匆匆赶到康复室，偌大的康复室一眼看见的却是笔挺地坐在轮椅上的韩晋，而他的前面也是一个平行杆。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腿上，魏小聪想，他是能重新站起来？
猛地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魏小聪用力地晃了下头，甩掉自己莫须的念头。
“嘿，你过来，我们抓紧时间进行训练。”
康复师是个两百斤大腹便便的大胖子，见到魏小聪立刻朝她挥手，示意她赶紧上前紧跟自己的指示。
点点头，魏小聪默默地腹诽了下，原来康复师是体型庞大的胖子，怪不得一再强调需要其他人从旁协助，以他如此庞大的体型要是全场自己亲自帮扶病人，大概会气喘吁吁。
“韩先生，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你的身体机能处于不错的状态，所以待会我们会做一些腿部活动的动作，然后便进行直立行走的平行杆训练。”
相比魏小聪跟随的胖子康复室康复师，韩晋的康复师倒是一个身高腿长甚至颜值珣烂的碧眼金发帅哥，活脱脱模特的身板。
她的眼睛红又肿，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韩晋还是窥视到了魏小聪情绪崩溃的痕迹。
凝视着她投入到工作中，韩晋才缓缓地收回视线，朝邹源点头示意他协助自己坐到地下进行腿部活动。
明明康复室有一百多平方，明明进行复健训练的病人不少，明明她聚集精神努力依照康复师的指示帮助自己的病人，魏小聪却时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正盯着自己，她偶尔迅速地扭头搜寻，却毫无所获，而作为头号嫌疑人的韩晋也正吃力地站立在平行杆上，甚至，是背对着自己。
“嘿，你扶着点，老头没力气抓不住杆……”
因为病人状态不佳，来来回回折腾的康复师渐渐地也有了情绪，对着魏小聪又喊了起来。
尽管魏小聪也因体力消耗而直冒汗，却依然咬牙点头，企图努力完成工作，暗自给自己打气往后也能帮助魏小伟。
“魏，我来替你吧，你去休息一会。”
莉娜将一瓶运动型饮料递给魏小聪，一边动作专业地站在病人的另一侧，摆出随时接管的姿势。
“啊？不用，我可以应付。”
其实魏小聪与莉娜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对莉娜的了解仅限于所在的科室和名字，完全没料到她会主动帮自己。
晃了晃手中的饮料，莉娜轻笑了起来，
“就帮你一瓶饮料的时间，太久我可不干。”
“而且，今天我的工作不忙，教授派我到康复室多帮忙呢。”
又晃了晃饮料，莉娜一手搭住病人的肩膀，示意魏小聪快接饮料，好让她双手撑住病人。
无法再拒绝，魏小聪接过饮料退到了一旁，忽地又再次涌起被注视的感觉，猛地抬头，居然捕捉到了韩晋直勾勾的视线。
抿了抿唇，魏小聪拧开饮料仰头灌了口，等喝完半瓶依然见韩晋没有收回视线，让她顿时瞪起了眼。
“晋哥，腿疼吗？要不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
邹源见韩晋满头大汗，额头的青筋也鼓了起来，有些许的担忧。
唇角微微地弯了弯，韩晋拿起毛巾抹了把汗，仰头也灌了半瓶的水，示意邹源再次协助自己站立。
腿部从完全没有知觉到如今有疼痛感，韩晋是惊喜的，但要靠无法控制的双腿直立在平行杆，甚至缓慢地移动，还非常困难，他全身的支撑几乎都落在抓紧平行杆的双手，吃力并浑身肌肉疼痛。
“韩先生今天表现非常好，只要坚持训练，很快就会有成效。”
康复师在一旁拍手鼓励韩晋，也讶异于他的忍耐力和坚韧，在艰难的康复训练里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并几乎完美地照足自己的指示去完成的人他还真头一回见。
“嘿，需要帮忙吗？”
“或许我可以成为你的左臂右膀？让你没那么累。”
清脆的嗓音在身侧响起，韩晋深呼吸稳住身体抬头看了眼，正是刚才接替魏小聪的护士。
“教授让我下来流转协助病人呢！”
朝康复师点头，莉娜也简单地解释了声，抬手正打算助韩晋一臂之力。
“别碰我。”
“我不需要帮忙。”
咬紧后牙槽，韩晋厉声打断她帮扶的动作，邹源马上快步上前挡在前。
“麻烦你让开，韩先生不需要帮忙。”
护士无非是想协助他，邹源也不明白韩晋怎么突然会如此严厉禁止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