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在一月七号,谐音“一起”。照理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可事实上从来都是落寞。
我做完一会宿舍倒头就睡,遵照着他的指示,什么都没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睡得头昏昏沉沉,看一眼窗外黄澄澄的阳光,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二十岁了。
从床上爬下来,才看到易溪已经起来了,端着脸盆从阳台走回来。看到我便放下盆子走过来,“芹菜,请你吃蛋糕!”
“蛋糕?”我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杯子蛋糕。
“昨天打折买的,回来看到你睡了就没叫你,快吃吧!”
我脑子昏昏沉沉,一下子很感动,抱住易说:“谢谢,二十岁的第一天见到的就是你。”
她很惊讶,“今天是你生日啊?”
“嗯。”
“我都不知道,生日快乐!”
“谢谢…”
我的生日总是没人记得,不在节假日,也不在其他什么特殊的日子,可就是没人记得,甚至有几次我自己也不记得。
大一十八岁的生日,妈打电话来祝我生日快乐,我忙了一天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还坚持认为我妈记错了。后来一看手机才知道时间这样快,我就这样糊糊涂涂地成年了。后来的十九岁生日,我记得,可我妈忘了。唯一记得的人是覃添,他在国外拍广告,只打了一个短短的电话就结束了。
本以为二十岁的生日会稍微特别,可我现在宁愿这一天永远不回来到。我从未料到我会在二十岁这天失去他,我以为后半生都会一直记得我生日的唯一一人。
生日,就是世界感谢这天生所出生人的来到,和对她母亲为此所经历苦痛的纪念。说意义重大也重大,说没什么意义,那就确实没什么意义。
“其实…”易溪支支吾吾的,
“怎么啦?”我放开她坐在椅子上。觉得好累,睡了那么久还是困。
易溪拉着我,好像有些犹豫,“其实我昨天晚上回来就想问你的,看到你在睡觉就没叫你。”她顿了顿,才问:“你没昨天去考试吗?张嘉说没看到你。”
我淡淡地说:“嗯。”
“为什么啊?”
“突发情况。”
“你知道挂科有什么后果吧?”她皱着眉,抓着我,“而且我们学校又没有补考制度,会被记在档案里一辈子的。”
我内心没有什么起伏,“嗯。”
“而且…”易溪又些迟疑,“你保研也没戏了…你的排名本来保研没问题的,最差也是我们学校。”
“现在也没办法啦。”低着头假装无所谓,不敢看她。
“那你怎么办?还读研吗?”
“考研也是一样的嘛。”
“你说得轻松,以你的水平,保研就去面试一下,基本都是稳上。考研要兢兢业业地准备一年,而且现在竞争那么大,多努力都还不一定能上。”
“上不了就去工作嘛。”
“你又不是没见过学姐学长考研的样子,出门吃个饭都自责半天。”她说,“而且你不想留校了吗?我记得你大一开始就想留校的,一直都以这个为目标。”
“留校要博士啊,就算读完硕士也不一定有戏的。”
“你硕士都不读就彻底没戏了。”
“挂都挂了,现在后悔也没用。”
“今后入党、奖学金、评优评先什么的你都没机会了。”
“我知道。”
“你不后悔啊?”
我抬头笑着对她说:“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没准儿以后考研复习到崩溃或者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会啊,所以要回来抱着你痛哭。”
“你们家学长呢?”
我顿了顿,突然有些伤心,说不出来话。不自觉地捏了捏易溪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回去啦。”
“昨天?”
“嗯。”
易溪知道,忽然大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
我拍拍她,“没有,我自己迟到了,所以干脆没去。”
“你干什么迟到了?”
“记错考试时间了嘛。”
“两门都记错了?”
“差不多…”
“你不是定了闹钟的吗?”
“手机没响,然后看书就看过头了,可能出什么故障了吧。”
易溪好像不太相信,看着我无精打采的样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低着头说。
“你不高兴就要说嘛。”
“哪有。”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对她扯出一个微笑,“我高兴得很。”
“笑得难看死了。”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真没事?”
“没事。”
“放心吧。”我站起来假装收拾东西,别开头不看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她咬着牙伸着手指戳了一下我的头,“没良心。”
我转过身把易溪推回自己的座位,“快去化妆吧你,今天不是有重要活动吗?”
“看到你都气死了。”
“我生日你还生我气。”我说,“不准!”
“好。”她终于被我逗笑,“你生日,开心点。”
我笑嘻嘻地说:“我明明就很开心,是你在这儿想东想西。”
“头发跟鸡窝一样,快去照照镜子。”
“哦。”
我走到阳台镜子前,看到自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无精打采的,眼睛昨天哭了现在还没消肿,笑也笑不出来。伸伸懒腰,打起精神端着盆子去洗脸。洗漱好了回来,看到手机上两个未接来电。
高学长打来的,我立马拨了回去,“高学长,什么事啊?”
“你在宿舍吗?”
“嗯。”
“苏学长让我把东西给你。”
我有些惊讶,还以为自己听错,“学长?”
“昨天早上给我的,我本来准备晚上给你来着,结果你又没去社团。”
“什么东西啊?”
“我现在给你拿过来吧。”
“好,谢谢。”
“在你宿舍楼下找你。”
“嗯。”我挂了电话。
东西,什么东西?还拜托高学长给,是提前准备好的什么吗?
我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曾做过的事,都觉得好怀念。但更多的,是失落。没想到他还会给我留东西,没想到一大早他就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刚才鼓起的精神劲儿在听到“学长”两个字的时候瞬间消散了。
突然很想哭,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偷偷地哭。不想别人看到我伤心,也不想让她们担心。
我赶紧换好了衣服,跑到宿舍楼下。高学长正好从对面走过来,站到面前,递给我一把钥匙,“给。”
我面带疑惑,没想到会是一把钥匙。我还以为是一个礼物,或者纪念品,甚至一束花。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来,放在手心细细地看。金属在冬天,通体冰凉。
“什么钥匙啊?”
“他说是他家的。”
“他家?”
“也没说清楚,匆匆忙忙就走了,你应该知道。”
“哦。”
“有空就去看一下吧。”
“好。”
高宇微笑着轻声对我道:“生日快乐。”
他居然知道,我忙说:“谢谢。”
“晚上有安排吗?”
“没什么事。”
“那就去社团吧,大家想给你庆祝。不过也不太隆重,最近期末大家都太忙了。”
社团的大家也知道?以往好像这个传统没落到过我身上。“今年怎么想起…”
“二十岁,也算人生的重要阶段,大家就商量着给你留点回忆。”
“没事啊,不用抽空给我弄这些的,太麻烦了。”
他说:“去吧,他们准备几天了。”
“那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点点头,“嗯。”
他转身迈出一步,又回头,“那个…苏磬的事,你别太伤心。”
我笑着回:“我没伤心啊。”
“那就好。”他低头,又抬起来,“晚上大家都在社团等你。”
“嗯。”我点点头,“高学长,谢谢。”
“一个小忙,没事。”他快步离开。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才敢低头看着手心的钥匙,一把崭新的钥匙。我以为他走了房子应该会立即退掉,可是现在却把钥匙给了我,总不可能是让我去帮他退房子。神神秘秘的,总没好事。
这把冰凉的钥匙,就是他现在留给我唯一的纪念品。我把它握在手心,准备去他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