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第四百四十三章 偷听
作者:姑苏羡      更新:2019-11-29 06:56      字数:2214

话是这样说的不错,谢泠也的确是谢氏诸子中最好说话的那一个,不叫他去见郑度之,他也不会觉得如何不妥,或是在心里就着恼了。

但问题明明就不在于这里,而是……

王遇之心里犯嘀咕。

虽然四郎的话是有道理的,不然凭庾子惠那个脾气,难道真的就是因为那些事情,就能把郑檀道的名字从贪墨名单上抹去了?

他是跟着陛下一路走来的,从龙之功他要算头一份儿,当年两浙的贪墨案,甚至是陛下监国、陛下御极,前前后后几桩贪墨的大案,陛下是如何的雷霆手腕,不留情面,他全都看在眼里,甚至亲身经历,他明知道陛下最痛恨的是什么,哪里有这样轻易就放过了郑檀道的道理呢?

堂堂一个襄阳别驾涉及贪墨案,案情就绝不会小,他所贪之数也必不会少,庾子惠心里都清楚的。

可他还是把郑檀道的名字抹去了,义无反顾的,不顾后果的。

四郎说,也许在很多年前,庾子惠和郑度之便相识了,且交情还十分不错……

“如果是你猜错了呢?”

他沉声问王逸之,又抬眼去看他:“庾令贞行事一向不大有什么章法,更多的时候就是随心所欲的,如果,你猜错了,他和郑度之私下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交情,我找上谢四,一起去请他,岂不更加多此一举?反倒显得我们兄弟没成算,还带着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在里头。”

“其实也不妨什么事儿,二兄也会说,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是以从不拘小节,即便我们兄弟疑了他此事,他也未必放在心上,”王逸之双手环在胸前,略想了想,“其实应该说,他本来也没有把咱们兄弟放在心上,看在眼里,所以他便不会生气,更不会觉得咱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不相干的人嘛,想那么多,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王遇之呼吸一滞。

这话说的,真难听啊。

可偏偏这话说的,真对啊。

庾子惠眼里从来也没看到他们兄弟,交不了心的人,在他眼里,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是没有两样的。

王逸之见他不说话,只是略微蹙拢了眉心,便又劝了两句:“就算从前没有交情,他和郑度之之间,到底有当年的往来,总比咱们之间要亲厚吧?二兄你巴巴的跑去人家家里,即便是好话说尽,人家也未必理会你。我们太原王氏名头是压得过他荥阳郑氏,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宗子,犯事儿的是他的族弟,你真叫他袖手旁观,我看他那个样子,只怕很难。”

所以要拉上庾子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何况,庾子惠在一开始的时候,抹去了郑檀道的名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对郑家人而言,总归是一大份的恩情,郑度之如今知道了,也总要看庾子惠三分薄面的。

于是王遇之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什么,又匆匆交代了王逸之几句,便转身离去了不提。

只是他人才刚刚走远,树后王晖之身形一闪,叫住了王逸之。

王逸之当然是吓了一跳的,突然有个人从身后出现,悄无声息的,又突然沉声叫住自己,便是天大的胆子,也是会害怕的。

他回过头,见是王晖之站在那里,才长舒口气:“三兄躲在树后吓唬人做什么?”

话刚问出口,他便隐隐感到不对,神色也变的古怪起来,拿眼神上上下下的把王晖之打量过一遍:“你方才偷听我与二兄说话?”

王晖之面色一沉,变了脸:“偷听?”

王逸之吞了口口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王晖之也真不是有意要躲在这里偷听他二人说话,只是方才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王逸之编排庾子惠,他本来想站出来呵斥两句的,可是二兄话接的很快,他想了想,便就没有挪出来,一时也没有走,这才听了他二人之后说些什么。

诚然,他做的就是偷听的事情,可这话真的不好听,且叫王逸之口中那样说,他不是成了故意偷听的?

王晖之黑着脸上前三两步:“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许多心思。”

王逸之听得出来,他语气不大好,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听的,这会儿也懒得问:“我也这么大了,也外放了几年,经历过很多事,见过很多的人,三兄别总拿我当个孩子,我不是六郎和七郎,朝中事,朝中人,我心里都有数,只是很少开口罢了。”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口呢?

想起这个,王晖之的面色便缓和了起来。

四郎小的时候,是个极爱说的,在父兄面前,从来畅所欲言。

他那时候太小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又是在太原郡,谁敢对他们王家不尊重呢?

四郎那时候有些刁钻,也有些不把世人放在眼里,睥睨天下的姿态。

可那原本就不是他该有的——阿耶从那时候起,每每只要四郎一开口,他便会训斥四郎,久而久之,四郎就再也不开口了。

四郎外放的那几年,阿耶担心的很,生怕他在外面惹事,一开口,招惹了什么人,还不自知,弄得他们兄弟也整天提心吊胆的,可是一连几年过去,四郎不但做的不错,还凭着自己,入了陛下的眼,被调任回京来,阿耶这才放下了心。

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王晖之便察觉到,四郎每每做了一派纨绔姿态,在父兄们面前所表现出的,全是吃喝玩乐,只要在家里见了他,他不是刚去赴宴回来,就是正打算出门去吃酒听戏,看起来真是一点儿没个正形。

所以,四郎还是觉得,阿耶对他的约束与管教,寒了他的心,他不愿意再开口了,只是这样而已……

王晖之深吸口气:“你……”

他本来想说,何苦跟阿耶置这份儿气,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太多年,从前他们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如今四郎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再说这些,便没意思了。

于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回了肚子里去:“这些话,你说给阿耶听,他会很欣慰,你成材了,也长大了。”